丁灿送爸妈回去,张大丫睡不着,说是感觉所有的血都在往左腿上涌,难受。张大丫说,“姐,其实我突然休克的时候一点感觉没有,真的,突然眼前一黑,就没感觉了,一点不难受。唯一就是在那一瞬间我想起刚给丁灿织了一半的毛衣,还没织好觉得好遗憾。其他什么也没想。有时想想就这么离开,也挺好的,至少不痛苦。”我想说张大丫你真自私。你怎么不想想爸妈不想想我,就只想着那件没织完的毛衣。可我什么也没说。就负责听。
张大丫一会儿看着我,一会儿又看着天花板,说“姐,从小爸妈就护着我,你也护着我,而我从来只需要站在原地,等着接受你们打包好的爱。所以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可偶尔我会想爬山,爸妈说不行,因为走多了路我的膝盖会受伤。我想吃烤鸡翅,爸妈也说不行,因为我底子弱,煎炸的东西太热气,我的身体会受不了。某个时刻我会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小孩,为什么别的小孩可以的事情我都不可以。不过,大部分的时候,我认为我是幸福的。
“姐,从小我就是废人一个,书读不好,重点儿累点儿的事也做不了。结果明明该我们俩个人做的事,全落到了你一个人的身上。一定很辛苦吧,姐你有没恨过我啊。可我是很羡慕你的呢。每次我在家吃药或者在医院打针的时候,我总想,姐姐这个时候在上什么课呢,历史课吗,那个只会拿着课本从头读到尾的历史老师,姐姐一定是在看着课外书。或者政治课,总是喜欢穿红色宽松毛衣,戴两个卷卷的假发套的政治老师。姐姐一定为了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头痛吧。有时我会偷偷地念,佛祖保佑,姐姐多一点语文课上,最好其他老师都生病,就剩语文老师就好了,那姐姐就不会想逃课了。
“姐还有丁灿这样的死党好朋友。是啊,连丁灿也是姐姐的缘故才认识的。让这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爱我的人。老天其实待我真的不薄呢。丁灿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可对我却是很细心的。妈妈说的那些三不准四不许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他没有妈妈严厉,偶尔也会小犯戒一下哄我开心。姐你可别告诉爸妈啊,这是我们的秘密。呵呵,我们拉勾吧。”张大丫微微抬起左手,动动食指。我忙把手伸过去。
“姐我睡不着。怎么办啊。等下又该渴了饿了。护士说明天一早来抽血,过了12点不让吃喝。”张大丫撇撇嘴。黑暗中我分明看到她的眼中透着闪亮的光,“我好久没下床了,好想可以出去散散步,晒晒太阳。”我说“少说点话就不渴了。”见丁灿回来了,我忙站起身来往外走,我说“丁灿,大丫老躺着,你帮她揉揉腰吧,我眼睛有点痛,我去趴会儿。”
六
第七天张大丫的胃口又好一些,说好想吃妈做的猪脚。妈开心的连忙拉了爸说去市场买材料,还说多做点大家都吃点。结果张大丫拢共吃了一块,葡萄也是,我拿6颗去洗,张大丫说姐你好小气。结果她只吃了3颗就摇头了。我说张大丫你什么时候有了眼睛大肚子小的毛病。她咧咧嘴算是笑过了,话也懒的回答。
张大丫是第八天上午走的。我刚离开医院不久。总觉得心里毛毛燥燥火烧火燎。电话一响我看也没看神经弹起来就往医院跑。我跑进张大丫的病房,床上空着,张大丫不在。
我妈说过,小时候张大丫就像我的跟屁虫,我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要是不带她她就哭。刚还为一点小东西闹别扭,转头就不记得了,我出去她又要跟着。每天吃完晚饭后我们最经常玩的游戏就是捉迷藏。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广场,附近的孩子们都会在差不多的时间自动自觉地来广场集合,不用约定。我们用剪刀石头布来决定谁做瞎子。有一次我把张大丫塞进一个黑糊糊的木屑棚,结果回到家被妈妈发现张大丫满头跳蚤,妈妈如临大敌,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充满恶臭的药水,擦满张大丫的头发,还用塑料袋包起来。张大丫就像个可怜的公仔,被人遗忘在角落的小板凳上,整整两个小时,等妈妈给她洗头的时候,张大丫早已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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