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被最小的外孙的哭声打断，阿丰叔的目光顺了过去，看见她手中刚成型的轮廓被其他坏心眼的小鬼胡乱地揉作了一团。他想说什么，喘了口气，也只是笑着接过那团狼狈的面疙瘩。缓慢的用两手轻轻地揉捏，一条白色的小龙便在掌心出现，笑吟吟地把它递给递给外孙。一堆艳羡的目光在那条小龙上晃来晃去。阿丰叔索性一一接过面团，都捏成了小龙。最后一条龙尾刚被指甲掐出来，几个大人探进身来，把“打扰”阿丰叔的小鬼们都招呼走了。阿丰叔抬起手，吸了吸掌间遗留下的面团味。他觉得很饿了。

一碗水饺被小孙女端了进来。阿丰叔一边吃着，一边问小孙女吃了几个。她细细的琢磨了半天，告诉爷爷吃了十八个，蘸着奶奶调制的辣酱一起吃的，可香了。阿丰叔回想着老太太每年秘制的辣酱，咂巴着嘴将清淡的饺子和着寡味的面汤一起吃了。小孙女见他似乎还在回味什么，问他还要不要再添些。他不说话，大大的手掌包住了那颗稚嫩的头颅。他想，时光的冲刷，不晓得记忆又还能保留多久。他想问问这个还不大的孩子会不会忘了他，但又怕使她过早的知道一些可怕的东西。也罢也罢，且住了口。这些道理，她以后自然会明白。

看着小孙女雀跃出去的背影，阿丰叔又把自己留在黑暗的缄默里。他已经听见了铁链的锵锵声，那其实只是夹杂着雪的风在敲打窗子。他的眼前扫过了他的六十五个年头。然后又人驾着渡船唱着歌，背后是他心心念念阔别已久的小村子。扬之水，不流束蒲……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连夜，小孙女靠着门，茫然地看着大人们手忙脚乱的簇拥着背起阿丰叔下楼的时候，心里默默升腾起的一股酸涩薰疼了眼睛。冥冥中她似乎晓得了她害怕的一件事即将来临。但她又不懂，这是为什么。夜色中，有人燃起了烟火。倏地一阵绚烂，倏地又掐灭在风里。人生不过如此。但还好，这最后的日子，泡出的茶，余味还是隽永醇厚的。而那股茶香，到最后会是旖旎一辈子的念想。

这年的年尾里，破摇椅上躺着的那个人没了。从此，小花圃般的阳台也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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