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老人回到家里,我实在难安。老公说:“想着楼上的花吧?”我点头。“想看就去看呗。”我摇头。“怎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难受。”他过来使劲拍了一下我的脑袋,然后说:“正常了没?我就知道你想得多。看了那些场景,你胡思乱想的天分就表现出来了。你要知道,他们是快乐去了。你只需要好好照顾那些花,等他们回来,给人家一个好的交代。知道吗?”我又沉默着点点头。
夜晚的风吹得很清爽,我站在花园中冥想。总有一天我会老去,他也会老去。我们会如这两位老人一般简单幸福吗?
在他们回来的头一天,我和老公把家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我拿着他们的相框,对老公说:“看!多幸福啊!”照片里的两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身后的背景是一块写满字的黑板。那时多年轻呀!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黑色的边框眼镜,都在发亮发光似的。老公安慰我说:“我们有美好的现在,也会像他们一样有美好的未来。”我感谢他总是在这种时候做一个智者。不需要对我讲那么多,却让我很安心。
收拾好了屋子,又望了一眼花园。这几日我在这里浇水、剪叶,可依然没有弄清楚那些花到底叫什么名字,算哪个科别。除了认得玫瑰、向日葵,只长叶子的我统统取名为“竹”。想到这些我“哧哧”笑了。前段时间,大娘还很耐心地教我认花呢,我居然还是忘了。
他们回来带了好些礼物给我们。大娘变得更神采奕奕了,一直跟我们述着那边的风景,讲他们碰到的一对小年轻多么可笑。大爷说他骑马差点摔下来,吓得大娘快哭了……从他们出门到他们回来,总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好像一溜烟儿地要把时间过完。我们一边谈天一边将他们的行李归位。老公在楼下把饭菜做好,等大家一顿酒足饭饱,这一天就过去了。
六点,大爷又来敲门了!老公笑道:“好日子又回来了吧!”“去!我还以为今天他会休息呢!”我走去打开门,不好意思地对大爷说:“等等我啊,才刚起床呢!就五分钟!”说着急急转身去。大爷拉住我,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门灯下发亮。他说:“闺女,她走了。”我没明白什么意思:“啊?”“你大娘走了。”他说得那么淡然,脸上还隐隐挂着微笑。我的眼泪一下子飚了出来,嘴里还是那句:“啊?”他拍拍我的肩膀,抿着嘴用力点头,然后上楼去了。我愣愣地回到房间,老公看我出了神地落泪,急切地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空洞洞地讲着:“大娘过世了。”
我们上楼,门开着。大爷坐在大娘身旁,泪水流成了两道沟壑,只是很静的。他见我们来了,又是一阵点头,什么都不说。天亮了,却更安静了。
大爷说要带大娘的骨灰回老家,他乡下的房子可以收拾出来住。然后种很多蔬菜,过一种让我羡慕得过分的好日子。我问他花要怎么办。他又问我们要不要留给自己。我说不要,我种不好。大爷明白,把他的头又跟啄木鸟一样点得厉害,他说:“那就卖掉吧,她不在了,就没人管了。”
我们把花搬到小区门口,一簇簇一盆盆地从最高处到了最底里。人们涌来又一盆盆的搬走,去他们新的家,叫做“窗台”的地方。大爷把铁树留给我们,还嘱托开花了一定要叫他来看。我们知道留不下这个老头儿,相互道了“再见”,“再见”不知何时。
我常常抬头望,望了就对老公说:“大娘的‘竹’开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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