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我十八岁。
夏季的六月,鸟语花香。我刚刚结束了高考,也如期结束了苦涩的十年寒窗。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内心未曾荡起原以为的兴奋,而是弥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彷徨和迷茫。寒窗十载,我低头苦读,却不知道在这匆匆流年中,到底学会了什么。
躁动的假期里,我们每天穿梭在同学聚会、亲友聚餐中乐此不疲,每天泡在网吧酒吧里醉生梦死,每天在白天睡觉晚上通宵中碌碌无为。我渐渐发现,学到的几何公式、物理定律、化学周期表忘得一干二净。
在终于离开这单纯的校园的时候,我迷茫了,逝去的年头,就为这手中的一纸文凭而默然了吗。
曾经的少年,有过对未来无限的憧憬,有过对成熟的无数期盼。但当我踏出校园,面对的却是现实的残酷、兄长的无奈和社会的冷漠。
看着兄长们个个为难找的工作,艰巨的压力而身心力竭;看着前辈们个个为不公的世界,混乱的社会而抱怨连连。我却坚定地信仰着,这个社会对于拼搏者一定是公平的。事实上,抱怨不公平的人,往往恰是不去拼搏的人。
我收拾好行囊,脱下名牌衣服和手表,换上一身邋遢的工作服,踏上赶赴湘西的列车。
常德市境内有一桃源县,芳田美景,落英缤纷。这里便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距县城不远处的黄石镇内有一个黄石水库,我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
水库的下游要建造4处水文观测站,观测站旁要建造供观测人员住宿的小宿舍。每个宿舍楼两层,每层二百多平方米。
我被安排在下游第二处观测站,据水库大坝32公里处。当我抵达工地的时候,那里已经挖好了地基。
我和11名农民工一起,住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中。工头先领我到宿舍放行李,我们踏着一片湿漉漉的泥土地进入宿舍。房中唯一的家具是头顶上一个黯淡的白炽灯。没有床,地上铺着11张歪七扭八的薄褥子。褥子花花绿绿的颜色显得没有任何色彩,也许是年月久了,岁月的沧桑使褥子的红绿褪成了白色,却仍旧保留着他们曾经的风霜。褥子上放着毛巾被,有的叠得整整齐齐,但大多数是随意团作一团的。临窗的地板上,放着两个旧的暖壶,一红一绿,红的那个瓶口已经破裂,黑礁的木塞严严实实的挡住大部分裸露。暖壶旁散落着三四个大容量的塑料杯,显得很破旧、脏乱。
我简单地把衣物规整到墙角的一块空处,把随身带来的locklock水杯放在暖壶旁边,但看着那几个塑料杯,我又把它放回了背包里。
中午和工人们一起蹲在活动板房下,用饭盒吃饭。由于我没有准备饭盒,只能等待一位同宿舍的小伙子吃完,把饭盒洗净,我再去打饭。
有三个中年妇女负责帮我们盛饭,一个拿馒头,一个盛白菜,还有一个来回于厨房工地,忙忙碌碌。后来从厨房里又走出一个女子,却是年轻貌美,虽然她穿着一身破旧,但仍掩盖不住她那身姿曼妙。这名女子手提绣花暖壶,给散落席地而坐的民工们依次倒水。她身材娇小,手腕纤瘦,眼神中却有坚强的深情。额头上留下几道刚才做饭时候的碳灰,但却丝毫不影响她楚楚动人的美观。
从梦幻中走出,我才发现自己现实的凄苦。
两个馒头,和一点没有任何咸味的炒白菜便是我的午饭。第一天在工地吃饭,只觉得馒头干涩,配上无味的白菜,更是无法下咽。但我还是强忍着一口一口咀嚼掉全部的馒头和白菜。因为我知道,这就是我选择的生活,它虽然没有城市里每天的灯红酒绿舒畅,但我却清清楚楚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吃下这些馒头。从前却不知道我为何要吃下那些海味和佳肴。
下午便开始了我正式的工作:先把水泥从600米外停在公路旁的卡车上卸下,再推着一辆坏了半边轮子的平车,把水泥运到工地上一辆水泥搅拌车旁,一次要拉四袋水泥,如此往复。
刚开始我感到很得心应手,心里充满自信。但随着来回次数的增多,渐感疲惫。整个下午,就机械单调地重复着这一套简单却又难以忍受的工作,每增加一个来回,内心就增加一丝对这份工作的厌恶。在烈日炎炎下,我大汗淋漓,汗水涌入双眼,模糊了我的视线。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