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秋天。
整个城市渐渐的被秋风染成金黄色,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也开始大片大片的掉落下枯叶。我时常在傍晚的时候,看着那些在风中飘落的叶片,内心安静一片,那时,秋日的晚霞灿烂之极,那时,时光仿若静止。
也在那时,我开始想念起一个人。
秋凉了,记得加衣。很累的话,就回家来。昨晚梦到老头子了。你说啊,人老了是不是就不中用了呢。在日渐凉起来了的风中,在一个人独自在异地的时候,我时常听到电话那头哑哑的声音在絮絮叨叨。阳光温暖的让我睁不开眼睛。
不经意的抬头,看那越来越澄澈的天空,好想问一句:奶奶,你好吗?有没有感觉冷,有没有感觉一个人的时候会寂寞?
还是在高中毕业的暑假搭乡间的巴士,走很长的路去看她,我的奶奶,那个身上有淡淡洗衣粉味道的老人。记得那一次,她正在侍弄我留下的花草,突然就从正开得灿烂的花丛中转过脸来对说:考上大学啦。深深的皱纹忽然在那一刻有了柔和的曲线,和那些花儿一样笑的灿烂。那时候的她一定是在想:那个曾经整天嚷着要吃糖的小丫头已经长大,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看着我的脸;那个曾经整天缠着她,像个小尾巴的人会有一天,离开她,长长地杳无音信,然后再有一天回来时,让她已认不得那个曾经梳着羊角辫,穿着蓝布绣花鞋的小女孩就是眼前的我,既熟悉又陌生。彼此的记忆都只停留在10岁以前,她记得那个在粉色木芙蓉花盛开的季节,对她甜甜微笑叫她奶奶的小女孩,我记得那个会给我做糯糯的南瓜饼,晚上用大大的蒲扇替我赶蚊子的奶奶。以后的记忆很少有她,又是为什么呢?为了未来,我离开了那记下稚趣童年的村庄,开始了所谓成长的漫漫长路。临行的时候甚至没有说声再见,好像就是到小河对岸的婶婶家玩,会马上回来,只是没有再说那句:午饭会回家来吃。
奶奶或许是蹲了太久,站起来的时候颤颤的,我忙去扶她,却又似因为心酸而稍稍的转头不看她。她的背像一座拱桥,承载者岁月的重量,那双手是朴实的庄稼手,粗糙温暖,也就是它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为她的孩子们铺出了希望之路。小时候,她用她的握着我的手,走过村中的田塍篱角,我兴奋地看着数不尽的野花与小鸟,欢呼雀跃;而此时的我握着她的手又能陪她走多远。现实那样的告诉我:你有自己的路,自己人生。
奶奶已经离不开这个村庄了,而我却不得不远离。望着在阳光下晃得刺眼的白发,我心酸的差点落泪,是什么让她迅速的变老,像是这秋尽的落叶?或许在每一个清晨黎明,或许在每一个脚步匆匆的课间,她就这样在我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变老,然后最终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是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因为反差太大,我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所有至亲的人都在某年某月渐次从她的生活中出走,留给她一栋充满回忆的房子。她将那些回忆小心收藏,余下的日子里,每个晴好的午后,她会去料理那些花木,精心犹如照料自己的小孩,有时也会透过繁茂的枝叶望望湛蓝的天空,想想远方她的亲人。
我想我会回去,在某个晨曦微露的早上,轻扬起嘴角,循着炊烟的方向,带着涉水而过的潮湿回到那个村庄,唤她一声“奶奶”,看她如孩子般的笑颜,一如往昔。
梧桐叶落了满地,走到树下的时候,一片落叶就那么飘飘然的停歇在我的肩上,我轻轻地拂下,然后看着它又被风儿带走。忽然想起,再过几天,我就满二十了,而奶奶,也已经有七十上下的年纪了。望着业已走远的梧桐叶,突然想起对它说:如果可以,请代为向她道一声珍重。
如果可以,请代为向她道一声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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