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不知为什么,每次听见这句富有江南气息的歌词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这个炊烟一定是煮粥的炊烟。因为只有带着粥香的炊烟,才能如此清新淡雅、温润如玉,才能如此优雅地飞升在江南千古婉转的画面和诗词里。
夏。晶莹的米粒在水里开成一朵白牡丹,翻腾出鱼龙潜越的气势,用一只泛着光泽的木勺盛出热腾腾的白粥,装在大瓷碗里晾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待日头渐渐隐没山后,黄昏拨开暑气翩然而来的时候,捧起那只表面已经结起一层如玉的粥皮的瓷碗,就着自家腌制的小菜——要是有碟小葱拌豆腐就更好了,最好撒上皮蛋和榨菜沫儿——看着天上变换的火烧云,听着草丛里渐起的虫声和邻家孩童的笑语。或许你就会觉得其实诗文佳话里神秘温婉的江南就是手中的这碗白粥,朴实简单但是清香饱腹。而那些墙里佳人和马上游子就在这样的粥香里演绎着一蓠一蓠的爱恨别离,戏文里飘渺而遥远的江南,都定格在这碗粥里了。
“粥”里不仅有“米”,粥里也一样。你可以在粥里加上刚磨的带着田野香气的豆浆,整碗粥就都脱胎换骨了,米香伴着豆香,不用佐菜都能大喝三碗。除了味道,粥的颜色不会单调:拌入黑米,马上那些珍珠般的米粒儿就会染上一层深紫,瑰丽又大气。若是有绿豆,撒上一把,开锅时一片浅绿纱里包着颗颗绿玉,可以直接拌上白糖当点心吃。红豆也可以在粥里一展才华,将一锅的米粒染上爱情的浅红,其间一粒一粒红的分外妖娆的,就是相思的结晶了。其貌不扬的胖胖红薯,切块煮粥最好不过了,熬煮后红薯块是金黄的,粥就变成了浅黄色,冬天捧上一碗在手,好像捧着一碗太阳,看着吃着都暖心,连粥香都是“暖香”了。要是过了红薯上市的季节,还可以加上红薯干。红薯干有两种,一种是生的红薯直接洗净晒干,还有一种是蒸熟后晒干。前者煮粥后是褐色的,耐嚼;后者煮后是金色的,更甜。
粥是大气的,海纳百川,粥也可包容万物。如腊八粥里的八种干果,粥没有嫌弃其中的任何一种,耐心的吸收了它们所有的味道,使整碗粥都舔糯起来。菜粥里边有青菜、花生,有时还加猪油,要是再放一两个干虾,一碗在手可以无视桌上所有配菜,可谓一碗定乾坤。皮蛋瘦肉粥,在粥里放上皮蛋和瘦肉,撒上香菜。有人家将皮蛋放在袋子里捏碎,再像蛋糕店里的挤奶油一样,撕破袋子一角,一条一条地挤到锅里去,也有人家直接切碎入锅,一颗颗在粥的怀抱里化去了棱角,圆润而晶莹。
但是无论粥的花样怎样变换,都不可无米。米是简单的,每颗都是干净的颜色,利落的外形,纯净如最初的梦想;米是理性的,坚硬但是没有棱角,坚持自己的想法但是不强求他人;米是独立的,就算煮成了粥都是颗颗分明而不会黏在一起;米是聪明的,它知道怎样面对各种诱惑,怎样适当的在各种食材中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只有好米,才能出好粥。
如果说粥是年华,那么米就是心境。年华可以多姿多彩,可以像清粥一样恬淡致远,也可以像豆浆粥那样尽展豆蔻年华的清甜;可以像黑米粥那样大气凛然,像绿豆粥那样富有活力,也可以像红豆粥那样甜蜜温馨。年华可以蕴含深厚,能包含干果鲜果,包含鸡鸭鱼肉,包含虫草灵芝,可以独善其身,更可以兼济天下。但是清粥也好,菜粥也罢,粥里的山珍海味,都不能取代米的地位,就像再绚丽的年华,都不能离了心态的支持。
青春不是年华,而是心境。人生的锅咕嘟嘟冒着泡,用最好的米,去煮就自己的粥吧。四季远行,粥香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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