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真正的深刻,刻骨铭心,相濡以沫的爱。
姥姥有一头花白的头发,却总泛着亮亮的光芒,那是记忆力最初的颜色:睁眼时是它,闭眼时也是它。那些悠然的夏夜,萤火虫和星星一闪一闪,老藤椅和姥姥一晃一晃,我总爱用手抚着姥姥洗过的头发。在风里轻轻飘的白发,努力想抓一缕头发的小孩,很美的画面。
白白的糯米水放在竹编的篮子里,在水缸里慢慢淘洗。姥爷枯树皮般手一圈又一圈地转着,清水便成了一缸白浆。每次淘糯米,姥爷总轻轻咧着嘴,斑白的胡须也跟着往上翘,很像小时候老师让我们做的不倒翁的脸。姥爷会把糯米仔细地淘一遍,再在清水里过一夜,于是干干瘦瘦的糯米便成了胖子。第二天的糯米不像头一回的那么白,却是很温柔的颜色,现在想起来,就像心里某块硬化的肌理又复苏了。
姥爷会为姥姥洗头,那样子足以赢个奥斯卡,拍成,《最浪漫的事》的MV。
正宗的小桥流水,青山绿水昏鸦,两个头发斑白的老人,颤巍巍地抬凳,端水。时间在他们身上是仁慈的,温柔的,一切动作都是慢镜头。
姥姥缓缓地坐在小凳上,姥爷用木勺轻轻掬一碗水,慢慢地顺着发际线滑下去,一勺又一勺。姥姥像个听话的小孩,时而扭过头看看地上;姥爷想在完成神圣的使命,一丝不苟地表情伴着细腻的拂拭,像极了喂宝宝的猫头鹰。没有语言的交流,却已经那么完满和深刻。
姥姥和姥爷就这样安静的摇着蒲扇,望着亘古不变的青山绿水,一摇就是六十多年;轻轻跃动的藤椅,温暖地被阳光晒着,阳光啊,晒老了我的姥姥姥爷,照见了他们的诺水情深。
后来啊,姥爷走了,只剩下一把孤独的藤椅,就着一把孤独的蒲扇。我以为姥姥不伤心,因为太阳下眯着眼,夏夜里依旧摇着扇的姥姥,一如既往。
只是我错了,看着姥姥孤独地端水洗头,拿盆水早已不是温柔的糯水,那双手也早已不是温柔爱抚的双手。那一年,我看着姥姥的头发一天天稀疏,再也没有泛起那时的光辉。不到一年,姥姥也走了。
现在,听徐誉滕唱着:我会找个天使,替我来爱你…经不住泪流满面,为这些,简单却真实的爱情,或者说,这些超越爱情的,人类最美的感情。我知道,如果可以,姥爷希望找个天使来替他守护着姥姥。
只是,姥爷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天使。我想,两个颤巍巍的老人,会在天堂里,微笑,携手。
我见过什么叫深刻,用心溶成的糯米水,用手摩挲的白发,用生命滋润的彼此。至爱无言,只是两颗心在静默里浅浅低吟。
白墙黑瓦依旧,小桥流水依然,这里是安静的,却上演过真正的天长地久,海枯石烂。让灵魂闻见芬芳的花是一抹洁白,让生命彼此滋润的爱是一浅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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