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开厂里的皮卡车到县城办事，路不算远，就三十公里吧，但要翻过一座大山，大山以山顶的隧洞为界，隧洞前只踩油门，不踩刹车，隧洞后只踩刹车，不踩油门。这段路我走了N次了，哪里有个弯，哪里有个坎，心里一清二楚。 ­

在我只踩刹车的路段，一晃眼看到有一山里的小男孩，坐在路边的一小捆柴草上。 ­

我很自然地靠边停车，向他招招手。 ­

我的本意只是让他坐车，由我顺路送他回家，因为我知道，附近没有村落，他住的地方一定很远。 ­

男孩坐着没动，困惑地望着我。看样子也就六七岁，个子瘦小，皮肤拗黑，衣着陈旧，满面污渍真有点像丛林战士刻意画上去的油彩。 ­

于是我下车向他走去，他警惕地注视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慌。 ­

我弯下腰对他说：小弟弟，你家住在哪里？叔叔送你回去好吗？ ­

他摇摇头。 ­

我尽量用对小孩子的口气说话：你这么小，怎么背这么重的柴火回去？坐车很快的。 ­

他还是摇头。我不知道他是听不懂汉话呢？还是害怕？反正不能吓着人家了，我返回车上找了一会，终于找到一盒润喉糖，递给他。他犹豫了一下，接受了。 ­

这是很偶然的一件事，我经常做这样的事以显示自己的善良，所以很快我也忘了。 ­

二 ­

一个月后，我再次下厂，再次去县城办事，也再次路过那个地方。 ­

所以再次见到他，不同的是，他身边多了一位老大爷，他们坐在路边的排水沟边沿。 ­

我停车向他走去时，他很紧张，低头盯着自己在排水沟里摇晃的小脚丫子，但已经不显惊慌。老大爷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你终于来了。 ­

老人家的普通话很拗口，但我能听懂。我正在思考他这句话的含义时，他又说了一句：他天天都在这等你。 ­

我几乎晕倒。 ­

老人家告诉我，他们是瑶族，散住在山腰上，一个小山寨也就几户人家，除了乡里的圩场，大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

“这孩子还没上学，跟大人一样，去哪都是走路，两条腿走山路，叭叽叭叽的可快了，虽然见过汽车，但真不敢想能坐汽车，更不敢想汽车上的人会跟他说话，你跟他说话了，还给了一盒糖，这么漂亮的糖他从来没见过，拿回去就藏在枕头下，到现在都没舍得吃一颗。 ­

他相信你还会来的，还会给他糖，他告诉每一个他见到的人，下次他就要坐汽车了，寨子里的人都不信，都笑话他，但对他没有影响，他爸妈也管不住他，每天到了那个时候，总要自己跑到这里来，天天都来，等不到你，他很失望，但他还是来，我们都怕他出事，谁有空就跟过来看看，唉——真是小孩子，很犟，这么久，还真的等到你了。“ ­

小男孩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 ­

我一时哑口无言，我以为，我只不过偶然路过，只不过随意给了盒糖而已，竟然让一个小孩产生了这么大的期盼。

我不知道自己是做了好事？还是坏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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