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毕业了,考上了一所城里较好的中学。
如释重负,有大概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玩。回到在学校想念了很久的家,变化很大,河水没有那么清澈,林子里的树也少了。村里白天也很少能看见人了,多数都是守家的老人,偶尔看见几个嘻闹的孩子。
几乎村里所有有劳力的人都去了村头的印刷厂工作,田地自然也没人愿意种了,妈妈自然也在其中。
有天听妈妈说起左藤井,说亏了他搬出来了,要不是村里建了一个厂子,凭你爸爸一个人很难养活这一大家子人。说完她看了看趴在炕上睡觉的妹妹。
我问起左藤井现在的状况,妈妈摇摇头无奈地说:“在林子那边,没屋子住,自己搭了一个篷,晴天还好,那要是下雨篷子哪能遮得住啊?那年腿被弄伤了也没治,现在还跛着。在林子里种了一些花儿,总是被村里猴孩子摘,有次他去追人家,栽在阴水沟里很久才爬起来。种的红薯也总是被别人偷摘。大冬天还是那件破衣裳………。”妈妈自顾自的说着,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暑假很快就要结束了,我要提前到学校报到。走之前我去过村里那片林子,竟然有一个小朋友告诉我那边住了一个疯子,不能过去。
左藤井看到我,拿出木凳子让我坐。木凳子脚一高一低,是他自己做的。大概的看了一下篷子,很小,里面有一个小床,床上的被子散发着霉臭。锅已经有几个洞,碗也破了几个口子,还能看见裂缝。洗得发白的军装挂在树杆上,还在滴水。他屋后还是有很多花儿,美美的绽放着。
和他闲聊了一会,他的异乡口音似乎更重了,好多次他都要重复一遍我才能听懂。他说政府政策好,每个月给他300块钱,还给米。他给我讲我他们当初当兵的时候,在部队还是参谋长,脸上洋溢着笑。问他怎么不买点砖头砌个可以避雨的屋子,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他不是本地人,没有地,不让砌。
我走的时候很想告诉他,政府每个月都会给退伍军人1500的养老金,他没有子嗣一个月也能得到大概500块钱,还给分配房子。只是,通过层层腐败官员,到他手里也只有300了。至于房子……
离开后心里不禁的泛起一阵感伤。
因为学校不济,很多学生被迫转到临近的县城里读书,我也在其中,离家更远了。
似乎也更忙了,半年才回去一次,回去之后又匆匆筹备赶去学校。期间也曾多次去过左藤井那里。
高中生活也结束了,考上一个南方较好的学校,爸妈都让复读,考个近点的学校,我想想也没再复读。咬咬牙,收下了录取通知书。
回家后闲来没事做就带着妹妹去串门,也教她写字。
那天,妹妹哭着说她想要花儿,我拿她没辄,就带着她上山去摘花儿。她说她不要山上的野花,她要林子里的。原来她和我当初一样,喜欢上了左藤井的那些花儿,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她去左藤井那儿摘花儿。左藤井很远看见我就冲我招手,示意我过去。真是岁月不饶人,每次见他都能感觉到他头发又白了很多,背又弯了,连脸上的胡须也有些白了。他笑着把一个破缸搬出来,连走路都有些摇晃,我上去帮忙,他摇摇头说:“一些鱼,前几天落雨,在小河里抓的。这小东西养了几天了还是这样灵活。”他把鱼捞起来给我看,动作很小心,好像生怕惊吓到鱼。我对他说我妹妹喜欢他的花儿,想要摘几朵。他点点头,又吃力的把鱼缸搬到他那个破篷子里,然后带着我们去他那花圃里。
花儿被一些木棍和破网围着,有一个移动小围栏,当作门。我们走在他后面,视线越过过他弯曲的身体可以看见里面盛开的花儿,美丽娇艳。妹妹越过左藤井,欢喜的向那些花儿奔去,咯咯的笑着说:“哥哥哥哥,这些花儿很好看。”
妹妹在花圃里围着花儿转,我和左藤井坐在枯木上看着那个在花圃里欢呼雀跃的身影,左藤井说像极了那时候的我。
我问起他的家人,他不禁眼泪婆裟。左藤井是他在日本留学时的名字,他原本叫刘昌盛,是四川人。他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在战争中被毒杀,唯一的妹妹,也被掳去了,一直都没有音信。他本来是在日本留学的,还结识了一位日本姑娘尤子,后来打仗了就回国了,也没有再联系。回国后参加了共产党解放军,在一个小营里当参谋,那时候日本已经投降了。本来打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后来因尤子不忘情的来找他,党知道了,他被视为特务,和尤子一起被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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