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每天下午女孩放学时,我都在巴士站等 她回家,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每次看见她那紫色的裙子从车厢里飘下来,我就觉得眼睛特别舒服。然后我一路 送她回家,再吹着口哨去干自己的坏事。从那时起,我 觉得我不再24小时都是坏人,至少和她在一起的十来分 钟内,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这时候我已 经知道女孩叫可可。相处了一段时间后 , 我和可可已经相当要好了。可可甚 至把我带到她的家里,手把手地 教我玩电脑。我有些感激她的 信任,因为没有人这样信任我 , 于是我对她说:“你不怕我把 你家洗劫一空吗?我可不是个 好人。”可可说:“我们是一 伙的,你总不会吃窝边草吧。”
后来天凉了,可可不再穿紫 裙子了,但我们已经成了好朋友。
我们共同语言其实并不多,她讲的很 多东西我都不懂,只好先记在脑子里再四 处打听清楚。我讲不出什么东西,内心时不时会感到 自卑。那段时间,我尽量斯文起来,坏事也干得少了一 些。
转眼到了年底,气温骤然下降到零度以下,刚下过 雪的街道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天夜里,我正打算要
睡觉,突然过去的大哥找到了我,他在郊区开了几家赌 场,没想到惹恼了那里的地头蛇,所以大哥准备召集人 马,明天去跟他们火拼。
我有点犹豫。这段时间以来,从可可那里我看到了 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我原以为整天喝酒、赌博、打架就是充实,就是人生的全部意义。但从可可身上,我发现 世界丰富的内涵并不在我的生活之中,而在一些我根本 无法想像的领域。那个领域对我有着巨大的诱惑。而我 所经历和正在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种极其卑微的低级生活。但我仍然答应了大哥。因为我不可能拒绝,我是 个小混混,是一个在混混的世界里也受压迫的小混混 。
第二天雪仍在下,天出奇的冷。我在站台上等到了 可可。可可穿着一件羽绒服,见了我一个劲地喊:“冻死了。”我笑了笑,因为心里有事,没说什么话。可 可很快发现我没有以前那样活跃,忙问我为什么。我 想了想,觉得反正我不是好人,告诉她也无妨。于是 我如实把晚上的事情讲给可可听。可可好一会儿没说话。
半晌,可可突然可怜兮兮地说:“你不去行吗?”我 有些嘴硬:“那怎么行,我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又过了一会儿,可可又问:“那—你要是被抓起来了 怎么办?”我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明年夏天我 看不到你穿紫裙子了。”
其实,我好希望可可能努力地劝说我不加入那场火 拼。我知道那肯定是凶多吉少,也许真的就见不到可可穿紫裙子的样子了。但是可可没有再接着说一句话,就 低着头回家了。 我有点失望。
入夜了,外面的风一阵阵 地刮着,就在这个漫天雪花、 滴水成冰的冬夜,在几乎空无 一人的大街上,我看见了可可, 我看见了穿着紫裙子的可可。
为了一个并无深交的坏人朋友 , 可可竟然在这寒冷的冬夜穿上 了那条紫裙子。狂风吹打着她 的身躯,也吹打着我的灵魂。
我哭了,我号啕大哭起来,我 恨不得扯下我身上所有可以御寒的东 西来为可可遮住这满天的飞雪。我把冻得 不行的可可送到医院。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可可 醒过来,见我含泪站在床边,突然笑了起来,说:“我 穿紫裙子是不是很好看?”我拼命地点头。可可又调皮 地眨了一下眼睛说:“你走吧,我爸待会儿来了,非揍 扁你不可!”
我就是从走出医院的那一刻起,开始洗心革面的 。后来,我和可可并没有像小说里那样发展。我为了 不再混下去,一个人外出打了一年工。在广州的某个角 落,我干着各种本地人不屑干的活,挣一点干干净净的钱。一年后,我参了军,去了南京。从那以后我们再也 没有见过面。事实上我和可可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发展, 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样,永远不会有交点。也许,再见可 可的时候,她已经忘记了我这个昔日的小混混。而我, 却一直期待着能再见到她,亲口对她说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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