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是一位我儿时的玩伴,在瘦小的身材和不扬的面容下有着善良与天真的气质。他似乎对身边的每一件事情都持有兴趣,对家后院的鱼塘更是喜爱有加,时常匍伏柳下,想一探鱼儿们之芳容。在我们这个闭塞的小山村里,安和许多农村孩子一样活泼可爱,像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也许这就是农村的味道---夹杂在天然的蓝和纯洁的水中的泥土味。它弥漫于空气中,看不见,摸不着。
在许多个空旷的白日里,安喜欢枕着野草望向远方,似乎是想望破苍穹,他有时也会指着山外的天空问我:“林,你想过山外的世界吗?城市里的孩子会和我们一样吗?”每当这时,我的思维会突然停滞下来,无言以对。在90年代初的时光里,我的想象力远不及他,外面的世界对于我只是一片空白。
黑夜漫延在了时空里,人伴着月色入睡,流水声远去了,梦开始浮现。或深或浅,或甜或苦。像水,像蜜,像茶,像戏。一挣眼,又是新的一天。
生活就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去了。在某个不可知的日子里,山村里终于打破了沉寂,有了第一台电视机,黑白的。这对安来说是一件百年不遇的大事。他说要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而此刻的他,对城市这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国度,依然感到神秘而庄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安的学习成绩有了明显的进步,丝毫不愧于校门前那块黑板所写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八个大字。我曾一度认为这是潜移默化的功效。
“我想学好本领,将来做个城里人。”他如此向我解释。他对朋友依旧真诚,身上的那股土气味儿让人可近可亲。他对身边的事情仍旧保持着最初的好奇,像在迷恋一个梦似的。
在经历了许多磨难后,我们顺利地考上了高中,只是身处异校,相隔两地。他忙于学业却总不忘于思索经商之道,时常与我分享他的创业梦想。此刻的安,心里已经染上过多的金钱色彩。
很多时候我都想问他:你爱什么?它值得你爱吗?可我总开不了口,因为我知道梦起梦落犹如花开花落终有时,这是一个生命的过程。
在某年某月某日的一个午后,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身在广州了,我只想在这里找份普普通通的工作,这就够了。看到这些我呆住了。在几妙的恍惚过后,我把不可思议变成了可以思议。这一切都是有根源的,来自他所做的那个城市梦。
三天后,他迫于经济压力回来了,他说连个洗碗的活都找不到。在他眼里我分明看到了他的心灰意冷了,他的难过与无助。
“文凭有什么用?”这是他一直问我的。到最后他还是去读了重点,却用另一种行为诠释了他的文凭无用论。他放弃了上课,取而代之的是挣钱,他全然把学校当成了住所。我本打算劝他的,可又觉得无济于事,所以就放弃了。安在大四那年退了学,彻底地和文凭说了再见,也算是了却了一个心愿吧。
大学毕业至今快一年了,彼此都在沧桑中渐渐成熟。心中的梦想已不再那么理想,对现实的看法却更接近现实了。我现在觉得,每一个孩子的心里都会有着一个城市梦,一个都市与金钱交织出的梦,梦想着有一天步入时尚而富足的生活。为了这个梦我们想尽解数,到头来却弄得心碎肠断。我们一开始就不是要踏踏实实地付出每一份努力吗?而不是任由梦想无休无止地膨胀,冲昏了头脑,甚至是背离了常识。为什么我们现在才知道?我们需要回归,回到伴我成长的山下去,就像安前不久对我说的那样:我不想再待在大城市生活了,想存些钱回去发展农业。我从他身上又臭到了那股土气,很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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