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的新年因为考高在食之无味中渡过。年后开学第一天走进教室,目光竟然碰到他大胆迎过来了目光,里面竟夹杂着许些欣喜,许些期待,许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竟然让我一时慌乱如麻,快步闪到自己座位上,把头深埋进试卷里,然后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在蹦跳。那一天老师在讲什么没记住多少,做试卷速度也奇慢。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复播放着那束目光并且推算着那束目光可能的含义,我听见自己冰封的心田在某个角落有种融化的潺动,那潺动竟然掩盖了那一直让我愤慨的高一那几个女生的呼噜声,我居然还可以在那种潺动中安然入睡。
那已是春光普照的三月,在尚未化尽的冰雪反射回来的刺眼的寒光中我突然记起自己是一块冰啊。在老师讲解试卷时我那爱四处游走的神经又开始频频乱窜,并且经过这半年的冰封一经解禁似乎还有些肆无忌惮。在老师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高考在即时我开始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同时我听见一个声音狞笑着对我说:“是不是想死啊?!”我激灵灵的打个寒战,我不想死,我才22岁。“乒”我在心里狠狠地向自己抽去一记耳光。
我想我该逃了。当父亲把450元甩给我那刻我就把自己封装成冰,让自己爱四处游荡的心结成硬块,孤零零的搁置在寒冬的树梢,让它翘望着远方的高考,而且唯独只能翘望着那两个字:高考。那怕是一份友谊,那年我也没有贮备过。而在这已让我越来越害怕的慌乱中如果衍生了什么不该衍生的东西,而我又沉溺于其中而不能一心一意的向高考冲刺,那么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我不敢再设想下去。这是我的最后一次,这期间绝对不能再有任何的意外。否则我所有的梦想所有的煎熬所有的苦苦等待终将随着家里那几亩贫瘠的土地一起落寞在那寂寥的山野,永远不会再有出头之日。我必须斩断除高考之外的任何东西!我开始咬紧牙关,把那颗已在某个部位松动的心重新捆绑在冰冷冷的高考上,让它慢慢再凝结成冰。然后用力甩甩那并不太长的短发,最后把目光束缚在试卷和黑板这两个地方。但从黑板到试卷的余光中我还是会时不时捕捉到他的一点点信息。自习课大家都在争分夺秒的做模拟题,唯独他带着耳麦,要不趴在课桌上睡觉要不摇头晃脑的沉浸在张学友的情歌里,四处漏音的耳机里渗出那时满大街小巷都在唱着的吻别。他偶尔还会拿着英语题问我,我依然把目光盯在试卷上,面无表情的讲完,便把头低在我的试卷里;并且偶尔他还会和我前面的那张课桌上的同学调换座位,把他的随身听充电器插在左面墙壁上,一边摇头晃脑的跟着哼,一边好似在做试卷。
我尽量淡化和他一切相关的信息,并且自己咬着嘴唇自力更生在物理上。那日午后,我感觉我埋在试卷上的眼睛有点模糊,然后我把头转向窗外想放松一下疲惫的视觉,突然间竟在一片烟雾缭绕背后捕捉了一双溢满忧伤的眼睛。我愣在那里―――只见他站在窗外,背靠着栏杆,手里竟然拿着一支点燃了的烟,而那忽明忽暗的星火似乎还在燃烧着一些不能明说的痛!
我很快如触电般低下头,我已听见自己冰封的心又开始四散崩裂,然后在那慢慢荡开来的酸楚中柔柔的跳动!他在干吗?放纵吗?联想到平日里他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张学友的情歌里,更觉自己的心田还有种被抽打的生疼!那刻我好想冲出去,大声对他说,嘿,你在干什么?不想高考了吗?或者最好像个孩子,双手和他的双手合掌相击,然后笑着说,嘿,有本事考场上见啊!
可是,我不能。纵然我在心底可以千遍万遍的那样对他说,但在青天白日下,在众双可以烁金的目光下,我一丁点儿也没有那样的勇气和胆量。再说,那目光又能说明什么!有谁能说,那是因为我!又有谁能说,抽烟听歌就考不上大学!而他又是那样的聪明和优秀!我最终还是默默地把满腔腾飞的思绪重新慢慢冷却、冰封,让高考把它再次拖回冷冷的现实。
高考后的一周回学校填志愿,第一次我主动询问他考的怎样。他极度沮丧地哀叹,很差,可能还不如去年。而我唯一的安慰便是,分数还没出来,结果也许不是想象中的坏。然后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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