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父母正卖力地在城镇的各个角落寻找着各种体力活,以求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能养活全家人,并有一席之地立足,他们甚至随意将妹妹放在工地的一旁,便开始为几十块钱劳累奔波,至于我,他们根本顾不上。
当我告诉他们要开家长会时,他们一口回绝,说,工地那么忙,哪有时间去。想起老师说的,连家长会都不愿来参加,到底是孩子重要还是钱重要。我气得双眼通红,大声对他们吼:“钱钱钱,你们眼里就只有钱!怎么不干脆认钱做女儿去!”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父亲的巴掌便落到了我的脸上,他气急败坏地骂着:“死丫头,老子累死累活,供你吃,供你住,老子不去苦钱,你哪儿来的学费?不知好歹的东西!”
我的脸火辣辣的疼,可是眼里却没有一滴泪,我就那样与他对视着,挑战他身为一家之主的权威。我在他睁圆的眼睛里看到燃烧的怒火和快要将我吞噬的恨意,心里没有一丝惧怕,反而冷冷地问:“你是不是恨不得从来没有生过我?!好!我走,省得拖累你!”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跑出家门。
3
母亲终于还是去开家长会了,老师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简单交代了我糟糕的成绩,并叮嘱她监督我完成作业后便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母亲先是数落我,将我与其他优秀的孩子一一比较,说着说着便开始骂,说我不懂体谅他们,说他们是如何辛苦才挣得几百块的学费,却被我这样糟蹋了!我是如何对不起他们,她真后悔生了我!
母亲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把尖锐的刀,毫不留情的将我刺伤,那看不见的伤口里,浓烈的恨意如同细菌迅速蔓延滋长,我开始对他们视若无睹,一句话无论他们说多少遍,我都不回答,他们骂,哑巴了?!我只是冷冷瞥一眼,便转身走进房间,并在他们将门砸得轰响时,用被子捂住耳朵,蒙上头,眼泪无声无息的留下来。
我迫切地想要长大,想要逃离,那个冰冷得快要让人窒息的家。
我开始学着老师讲每一句话,尽量使我的发音和她的一样,我去菜市场逛,学那些大嗓门的妇女讲话,,并试着用学到的话和同学交流。很久之后,我终于学会了云南的方言,普通话也逐渐讲得流利,终于不会再遭到别人的讥笑与嘲讽。
父母每天很晚才回家,工地的劳累使他们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他们将在工地所受的气撒到对方身上,半夜里我常常被他们的争吵声惊醒,久久不能入眠。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我一次次告诉自己,我要变得强大,我要远远地逃开这个家。
妹妹上小学后,他们扔给我们几块钱,便不再回家做饭,下班了常常出去打麻将,家里没人收拾,桌上凌乱不堪,吃完没洗的碗筷乱放着,地上散落着杯子的碎片、香烟头和干卷着的水果皮,沙发上堆放着许久没洗的衣服。
每天放学后,我回家做饭,等妹妹吃完,便开始洗碗扫地,收拾桌子。到了周末,将衣服洗掉。其余时间,只有书本与我为伴,我将习题一道道解决,不懂的题去问班上学习好的同学,他们不能解决的,就追着老师问,认真的做笔记、听课,慢慢赶上班上的前几名同学,老师也开始重视我。
4
中考时我发挥出色,考了全校的第一名,如愿被重点中学录取。可是一年三千块的学杂费却成了我最头疼的问题。我知道,上重点高中,然后上大学,是我离开这个家的唯一机会。我决不能放弃,可是强烈的自尊心让我无法对如同陌路的父母开口要钱。
没想到他们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后,欣喜地说要庆祝一下,就像很久以前,久到我都快要忘记的那段时光——除夕之夜,全家人围着餐桌,津津有味地吃着难得的鱼肉,看着春晚,听着门外幸福的鞭炮声,火锅里腾腾冒着的热气氤氲开来。
他们请了自己的工友来,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买了大瓶的饮料,为我庆祝。
尽管我依然冷漠,他们却殷勤地为我做这做那,工友对他们说,老张啊,小姑娘真有出息!以后有好日子可别忘了我们!你们家孩子有能耐,将来一定能挣不少钱,你们有福咯!他们在众人的吹捧下,开始沾沾自喜。我在他们兴奋地夸耀我如何优秀时,提起一年三千块的学费,他们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转而又呵呵笑着对众人说,学费自然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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