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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那个狭小凌乱的家,我常常在半夜里哭醒,冷硬的被子、老鼠啃食发出的嚣张声响和窗外传来的那一阵阵不断在空中回响的犬吠,都让我想立刻逃离这个家。可是,很小的时候,这个家是我最温暖的港湾,仿佛冬日里破云而出的那一缕缕阳光,温暖了我幼小童稚的心灵。
五岁以前,我和父母还有比我小两岁的妹妹住在四川老家。那时尽管生活清苦平淡,可是却十分幸福。那时的我,如同一株深秋时节躺在寂寂池塘中的白色睡莲,尽管周围一片萧索,尽管陪衬它的绿叶已经微微枯黄,仍能悠然绽放。
记得父亲在一家私营小厂上班,做一些体力活,每个月六七百块钱的工资。母亲则在家料理家务,照顾我和两岁的妹妹。四岁的我还没上学,天天和邻居家的一群孩子沿大街小巷疯跑,玩捉迷藏、丢手绢的游戏。快到中午时,我便会抬头看看那条从巷口延伸出去的小路上是否有父亲的身影,远远的看到父亲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回来,我便奔向他,父亲停下来,抱我坐上自行车前面的横杆,待我坐稳以后,车子便“嗖”地飞了出去,我像只快乐的喜鹊一路欢呼,路上熟识的人们总笑看着我,熟络地和爸爸打招呼:“老张,真有福气啊!”父亲只是笑笑,腾出一只手爱怜地摸摸我短短的头发。
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听到我的欢快喊声,便迎出来,在围裙上擦擦湿手,将我抱进怀里,带我去洗手。母亲边给我洗手,边吩咐父亲摆饭菜。全家人围着一张四方的木桌子,吃着碗里的白菜、豆腐,也津津有味,其乐融融。偶尔吃肉的时候,父母都一个劲儿地往我和妹妹碗里夹,直到我们吃得肚子鼓鼓的,菜碗里就剩下几片肉,他们才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慢悠悠地嚼着。
五岁时我开始上学,父母听说村里去云南打工回来的挣了很多钱,心动了,决定带着我和妹妹去云南打工。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列火车将使我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一段痛苦又疲惫的日子,我还兴奋又好奇地看着窗外那一片片陌生的田野村庄,想着回去以后如何向小伙伴炫耀,我去了他们没去过的云南看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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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便开始了频繁的转学生活,七岁的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漂泊”,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有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恐慌。站着人潮拥挤的十字路口,我会突然掉下眼泪,不知该走向何方,陌生的人,陌生的街,陌生的方言,如同冰冷的铁壁将我隔绝在繁华的城市之外,我闯不进去;匆匆赶路的他们,顾不上我眼里的失落与忧伤,就如同一个路人对在猎人枪下瑟瑟发抖的小兔视而不见一般冷漠。
在学校里,周围的同学都说方言,我听不懂那些如同唱歌般柔声软语的云南方言,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我,连普通话是什么都不知道,老师提问,我便学着她上课的腔调,费劲地表达我的意思,尽管我很努力的说着、比划着,他们似乎还是不懂我的意思,甚至在我讲出那一句句夹杂着浓重的四川方言的话时,瞬间哄堂大笑,嘲笑我不会讲云南话,周围那一道道齐刷刷射过来的目光如一支支细小的针扎在我心上,那样细微而又绵长的痛,如一只只蚂蚁啃噬心房,让我在多年以后仍不能忘记,那个孤零零站在教室里被众人奚落的柔弱身影。
是在众人嘲笑之后,老师才无奈地摆摆手,示意我坐下,她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便若无其事地继续提问其他同学,并在其他同学给出令她满意的答案时,微笑着夸奖:“你真棒。”没人知道,坐在最后一张桌子的我,已经将嘴唇咬得发紫,并拼命的睁大眼睛,好让溢满眼眶的泪水流回去。
由于负担不了城市高额的房租,父母很快搬家,且每一次搬家都去租住位于偏僻乡村五十块钱就可以住一个月的瓦房。不仅住的条件差,学校的老师讲课也常常夹杂着方言,老师每讲一句话我都要很费力地猜测,我的成绩很快一落千丈,我成了老师眼里的问题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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