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半开着,初春的雨丝,飘飘洒洒地点点印在窗边的桌上。
抱膝而坐,蜷缩在角落里,无助地如同离开了水的鱼,大口呼吸却只是不停释放维持着那如同风筝线般纤细的幸福的氧气,任令人无从抗拒的悲伤在身体中寻找着缝隙,然后侵入已经千疮百孔的我。
我哭了。在离开她后第一次的脆弱。
若是从前,那被掩埋得很深很深的坚强,定会在她的话语中破土而出,支撑着被懦弱吞噬的我。
她说,不准哭。
一直不懂得保护自己,在被人欺负的时候,只晓得让泪水决堤,汹涌而出。
泪眼朦胧的时候,她如神化般走入我的视线,把我扶起,擦干那些显示着我脆弱的泪水,没有想象中恬静得能让人安心的微笑,只说了一句,不准哭。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渐渐清晰的视线。但她却在那一刻,深深地,永远地刻在了记忆里,俨然如女神般美好。
某年初秋,有个男生把她送我的生日礼物摔倒楼下去了。我愕然,发疯似的冲了下去,根本不管在身后已经打响的预备铃。
初秋还是有灿烂的阳光的。水晶钢琴的零星碎片在地上折射着绚烂的光线,明晃晃的,刺痛的双眼仿佛要流下泪来。
我蹲下身,委屈的水晶钢琴碎片如同砸落的泪水,一张浅蓝色的小纸条在这美丽的光圈中若隐若现。
展开,只有三个字。
不准哭。
于是我咬紧嘴唇,收起所有的碎片,转身上楼回教教室。
老师还没来,那个男生内疚了。对不起,我不应该……我摇头,走到座位上。
然后坐在前面的铃子回头,说,哭一哭吧,会好受点,你这样子我难受。
我又摇头。她不准我哭。我说。
于是口中多了点腥甜的味道,嘴唇被狠狠地咬破了。我抬起头,努力地将眼眶边上将要溢出的眼泪倒流回去。
她不准我哭。她想要我坚强,想我把懦弱从此驱走,想我今后勇敢地面对每一件事情,每一场意外。但,坚强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她知道不知道。
深秋过,严冬紧随而来。南方的冬天没有雪花凌空舞蹈,只有那些吹得脸颊刺刺地疼的北风。
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走过身边,冷不丁有人把我重重地撞倒在地。风早把尘土吹走了,我于是站起来,很疼,但告诫自己,不准哭,她不准我哭。
颖儿。有人喊。我惊喜地回过头,原来是铃子罢了。注册得看名单,你怎么一个劲儿往教室跑?铃子笑着,拨开我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
我没有回答,在墙上找寻着某个人的名字。王颖儿。许铃。两个人都有了。她呢?
下一秒,颠沛似的冲向每一个教室。
我不哭,一定不哭,一定。
然后听见,颖儿,王颖儿。呆滞了几秒,我回过身,她诧异地盯着我眼角的泪珠,张口要说什么,我扑进她的怀里,失声痛哭。
我求你,让我哭一次,就一次。
她抬起手,轻轻抚着我起伏的背。好,就一次。这一次之后,我不准你再哭。
铃子说,她只是回来看看我,然后就走了,说什么,好像要去留学,法国。
我说我知道,看名单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成绩很好,去留学不成问题。回来,只是害怕我又不坚强了。
然后我笑了,虽然眼角有浅浅的烫。
她走的那天,没有让我去送她。她还是没有笑,只是说,上次在学校不见了我的名字你已经哭成个泪人儿似的,这回我去留学,没个三五年的回不来,要是让你去送我,还不把机场都淹了。还有,不许再哭了,再哭我感觉得到。
这是她临走前最后一个电话,有些错觉,似乎有点气若游丝。
然后我听见了广播员甜美的声音响起,乘坐飞往法国波尔多的CA937次航班的旅客们,请到11门,您乘坐的航班开始登机了。
于是我信任地道了别,挂了电话。
在那一刻,我还在为她祈祷,一定要好好的,用功读书,然后考个博士回来。之后在我如今就读的大学校门口骄傲地走进来,喊一声,颖儿,王颖儿,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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