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安喜欢喝酒,但那天他绝对没有碰任何酒精类的东西,他清醒得可以背出圆周率。以前读书时潘安常常卖弄他出色的记忆能力。他聪明,不务正业。他果断,不计后果。
小三终于开门出来,她洗过澡了,长发湿漉漉的披散着。小三眼神涣散,她没有看我,笔直的走进卧室。我拿着一叠钱跟进去,把钱递给她。她慢慢的抬起头,冷冷的看着我,这种眼光我从未见过,如刀尖般刺过来,我全身一凛,转身把钱塞进她挂在床架上的外衣口袋里。
这是件黑色皮大衣。
当时小三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坐在酒吧里,她笑起来很动人,身子微侧着,长发泻在吧台上。酒吧打烊后,我们慢慢的走在冷清的街道上,风很大,小三靠着我,她小小的身子靠着我。有一种温柔,久违的温柔,她仰起头说,很久没有与别人接吻了,我的手伸进她的黑色皮衣里,搂住她柔软的腰肢。我们热烈的吻着,如此热烈,非得找一个结果才不会相互辜负。
后来我在商场里看到一模一样的黑色皮衣,价格让我倒抽一口冷气。小三很喜欢这件皮大衣,似乎裹进这黑色里就安全了,就得到温暖。从她的喜爱上,很容易推断出这是摧毁她平静生活的男人之手笔,我认定了这个揣测。有一次恶作剧的用烟头在皮衣的袖口上烫了一个小洞,小三没有追究。她装作若无其事,我也是。她不会给我任何表情,但我可以想像她对着这个缺口默默垂泪,悲伤不已,诅咒我破坏了她完整的回忆。
在那些失眠的夜,我甚至臆想那个男人买下皮衣的场景,他指着这件昂贵的皮衣说,小三,就是这个了,你穿一定漂亮。男人搂着她,当时一定很爱小三,努力给她最好的,包括他的最爱——毒品。
小三迅速陷落了,学业半途而废,与家人反目成仇,失去所有的朋友,告别了正常的秩序。小三很快就被孤立,只剩下那个男人。她以为那就是她的天,可是天还是会崩塌。
我不知道是怎么一个男人,年龄、职业、性格、长相,全部面目模糊。小三不愿多说,偶尔在言语里泄露一二也立刻沉默了,头低下去,把自己关在漆黑的回忆里。
我冷冷的看着她,这个低头的姿势,这个拒绝的姿势。我知道我们最终会分开,可是不知道哪一天她会消失,忽然的,永远的,令人猝不及防的消失。
她退出我的生活,在某一天干干净净的离去,从她到来那天就注定了离去。我们之间没有羁绊,形不成关系,纵然偶尔欢娱。
一月十三那天,我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我很快就睡着了,很累,工作焦头烂额,情绪烦躁,生活琐碎。
更因为推门而入时那个混乱的场面,我不愿再想起。
一直到两年后,才与潘安重逢。他自己开了间广告公司,递给我一张银灰色的名片,一切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我们客套了几句,气氛沉默了下来,这沉默历经整整两年,有些话必须浮出水面。关于过去,我们之间不曾交割清楚。经过了两年的斟酌与等待,彼此都心境平和。
我早该知道潘安爱着小三,在1999年寂寞的公寓里。
家俱陈旧,空气混浊的公寓,潘安绝望而疯狂的爱着那个苍白瘦弱,穿黑色皮大衣的杭州女人。
一月十三,两年前的一月份,上海天气寒冷。潘安问小三要不要跟他走,小三叫他闭嘴。潘安一把抱住她,程子午有什么好?小三奋力挣扎,就是比你强。潘安说哪里比我强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小三骂他无耻。潘安把小三压倒在沙发上,低声的问,在他身下与我身下有何分别?
小三哭叫起来,伸手去抓潘安的脸,潘安一意孤行,得不到她的人得到身体也好,哪怕只是片刻。
那张灰色的沙发上曾经睡过许多女人,小三在那张沙发上与她们没有什么不同。小三痛哭,她回忆起以前开门时看到过的场景。这间公寓是木质地板,每个角落里都有灰尘,窗帘是暗紫色。朝北,阳光永远也进不来。
潘安举起啤酒瓶猛灌几口,眼睛红红的,你为什么不好好对小三呢?我动了动嘴唇,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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