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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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是红色的。
多少次,
几乎是噙着冰冷的泪水,
带着被风暴和利刃般的岩石撕碎的躯体,
血迹绘成云朵的样子。
我赤着脚,
走过鲜红的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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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是一个巨大的灯泡,
一个会走动的灯泡。
只有在初生和死亡的时候,
它才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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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红色底下,
只有两种人:
一种人活着,
另一种人假装自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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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叫着我名字的人们,
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那些拿起石头丢向我的人们,
我认得出他们脸上的恐惧。
那是一种对红色的恐惧,
一种对他们自己的恐惧,
一种对真切地活着的冲动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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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忘记我曾在午夜的噩梦中惊醒,
不会忘记荒野里被裹尸布缠成花瓶的女人。
棺材和白色的头巾,
夜里哀嚎的星星,
黄色砖房前那两条裸露着的狰狞的管道,
还有那些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古怪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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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同样记得夏天的妩媚,
记得口琴吹出稚嫩的旋律,
温柔,美好。
飞累了的小鸟落在同样疲惫的农夫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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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次地,我想要躲避,
躲避思想之网的束缚,
躲避思考。
但是思想,
那无比深刻的思想,
总是会牢牢地将我攫住,
将我拖入到轮回不止的思想的深渊当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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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个深渊里,
传出永无宁息的,
歇斯底里的质问的声音:
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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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得出那是自己的声音,
重复着媚俗而老套的问题。
可我恐惧那声音,
是的,我恐惧自己的声音,
事实上,我从未如此这般地厌恶
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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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之流像无数黑蛇一般将我紧紧缠住,
如影随形。
它淫荡地勾引着我,
勾引我去面对自己的欲望。
它像一层一层剥去我厚重的衣服一般,
剥去那些别的什么人铭刻在我身上的欲望——
那不是我的欲望!
就在同时,
它又一遍一遍地几乎是刑讯一般地拷问着我:
你的欲望是什么?
拿出来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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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俄狄浦斯,
宁愿戳瞎自己的眼睛,
也不愿面对弑父恋母的真相。
他看得到人类的命运,
却看不到他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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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呢?
我该怎样回答如一条黑色的疯狗般缠着我的思想提出的声声质问?
又该怎样面对根本看不到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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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我选择把自己变成红色的,
以缠满绷带的渗血的手,
重拾散落一地的精神碎片,
如同初生和死亡时的太阳,
是的,我就是红色的。
妈妈,我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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