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家三四栋房子远，左首住着一个韩国老婆婆，不知道道她的名字，老伴称呼她“韩国妈妈”，见到她的时候就叫她“妈妈”。妈妈大概八九十岁了，身体瘦癯，骨子还是挺硬朗的，脸部充满皱纹。常常见她在附近小径细步慢走的身影，步履一点也不跚蹒。

春秋时节，头上戴着花布三角头巾；夏天，戴着一顶宽边大涼帽：冬天，包着一块厚厚的红色大围脖：除掉防风眼镜，整个头、頚部都被严实的包裹着，一点都不透风。顶着严寒，她照样在住家附近的小径细步慢走。

不管春夏秋冬，只要是晴天，总能看到她的身影，常常在我家门前悠悠地时隐时现，后来老伴也常与她打招呼。见有人与她说话，她高兴极了，赶紧仃住与老伴叽哩哇啦说起话来。

她一句英文都不会说，中文也不懂。跟她说话犹如跟哑巴说话：两人一边说一边比划，各说各话，肢体语言並用。虽然互相能明白一点点大意，却无法深度交流，如同鸡同鸭讲话。

她总是热情地拉着老伴到她家作客，特别客气。拿来糖果，韩国糕饼，梨、橙等水果请老伴吃，还煮咖啡请老伴喝，老伴与她连说“NoNo"她都没理。到了她家，照样叽哩哇啦说一阵，当然是各说各话，答非所问，礼貌性坐一会，热闹一回就囘家了。

她家房子格局与我家完全不同，是农㘯式的大平房，宽敞明亮。室内干净简洁，家俱古色古香，摆放有序，近窗口边放着一人高美洲铁树，茎粗叶茂，绿意盎然；墙上挂着儿子、孙女照片，照片里未见到媳妇人影，是早逝或离婚，不得而知；妈妈的丈夫据说朝鲜战争时就去世了，留下她艰辛地把一对儿女养大。

儿子在纽约曼享顿开了一家杂货店，每天早出晚归，老伴从未见过。妈妈与儿子、两个孙女一起住，孙女都上高中了。

后院特别大，绿草茵茵，种植了许多花卉。有芍药、绣球、玫瑰，她热情地拉着老伴参观她家的“后花园”。老伴特别喜欢她家门前那棵开满红花的梅树，每年冬末，春天还没到来的时候，门前的那棵梅花，却在严寒中早早含笑傲视路人了。

门前仃着一辆灰色的韩国车和黑色的富豪车（中国人翻译成沃尔沃）。

有时，她也带几个韩裔妇女来我家少坐。其中一个能说一些英语的，能与老伴作简单的沟通。据她介绍，这个老妈妈已经九十一岁，丈夫英年早逝，多年来一直寡居。

后来，孙女都搬到附近去住了，平时家里只妈妈一人，所以，大多数时候都见她在路上细步慢走。据说她也到附近韩国教堂去。我们没有发现附近有韩国教堂，但知道韩国人的教堂在纽约星罗棋布。教堂是韩国人交流商业伩息，的地方，教会还在财务支持教友；她还被接去韩裔老人中心，每星期三天，所以“妈妈”的生活其实也蛮“多姿多彩的”。

我接触过许多韩国老人，能写一些中文，她却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可能是她年轻时连小学也没有上过。

从前，剛来花旗时，韩文报纸上还有三分之二是用中文字的。即使看韩文报纸也能懂其大概，后来在韩文报纸上再找不到一个中文字了。韩国人强悍，团结，民族主义意识浓厚，可是这个国家里还住着外国军队，他们能真正地独立吗。

有一天，老伴发现，有很長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妈妈”在附近细步慢走，晃动的身影，猜测着各种原因：去韩国探亲了，住养老院去了，上医院了，到天堂了……

当然，还是希望有那么一天，“妈妈”仍会在附近“细步慢走”，时隐时现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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