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夜,夜空中寥若晨星,夜风吹了薄窗纸呼呼作响,正厅里的龛火忽明忽暗,躺在刚布置不久的沙发里,翻来覆去,迟迟未眠。
我以为即使是再卑微的花也会有花满枝头的那一天,无论是荣华富贵的牡丹,还是卑贱低微的野菊,只要给我一粒沙,一滴水,一缕阳光,我便能在那悬崖峭壁上神一般地存在,甚至发芽,扎根。
我以为再矮小的蒲公英都会有随风飘拂的那一日,只要神赐予它一阵柔柔的春风,那么它就回寻找下辈子的幸福。
我以为再渺小一叶扁舟总会有停泊靠岸的一天,只要娇柔的浪花能给它另一次温柔的抚摸,那么它就能从此有个安稳的家。
我以为世上总是有那么多可以凭借的外物,不管是调皮的春风,还是夏日里暖煦的阳光,这世间至少从来不曾缺少过这些物质,但我算准了一切,唯独遗漏了命运。
花草树木的命运是一岁一枯荣,鸡鸭鱼羊的本命是杀与被杀,而人的命运是在历经过世间所有的沧桑后生老病死。为何人命这样轻薄,是厌倦了人世间所有的丑恶与卑鄙麼?
然而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些。在一片翠色欲滴、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赶着牛羊,驾着绿风这匹狂傲的马儿,一边挥霍着羊鞭,喝着慷慨激昂的民歌,在那片翡翠色的海洋里尽情驰骋,没有约束,没有悲伤,没有欺辱与那双秃鹰般凶恶的脸。在那里,忘却了功名,忘却了烦恼,更忘却了所有人不和谐的脸。
但始终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些,将世间细碎的尘土看得太低了。我曾经以为的事物,都仿佛只是一层弥漫在浩浩大海中的一层水雾,而我恰巧是那一个被拒之雾外中的人。我眼睛所能触到的,都是非花非雾,我耳朵所能听到的,也只是似真似假。久而久之,便蒙蔽深耶。
当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我还浑浑噩噩,活在当前那一个用谎言编织的梦里,不知所迹,不知踪向。总以为燕子去了,还会回来,桃花谢了,还会再开。于是,渐渐的,渐渐的,我开始变得贱贱的。若是多年以前,我肯定会坚信狗尾巴也有春天,但随着时光荏苒,问题层出不鞘,我开始怀疑自己,怀疑所有人甚至世界。
或许当初也曾站如弓,坐如松,可当所有的流言蜚语如滂沱大雨淋漓而下时,又怎么能在一次又一次的风雨里立如松柏呢?于是缓缓地,缓缓地,我开始变得坏坏的。
想到这里,正厅里的灯火已经全熄了,四下里静悄悄的,只传来隔壁老王家媳妇儿低声啜泣的声音,而我早已半梦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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