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闭口不谈自己的过往的人是明智的。
过往的经历很大程度地决定了我们的现在,从外表,生活,性格甚至思想都是过往精心锻造出的艺术品。不会有谁的经历是相似的,就像叶子的脉络,猎豹的斑纹,仿佛大同小异,然而人活在自己的微观世界里时,常常会被自己孤独的奇特的过往奇特吓一跳……这些微不足道的个人体会,我们不大向别人说,像酵母菌胀气一般,攒着攒着,我们终会爆发。也许是深夜,也许是清晨不想起床的五点。
身边都是一大帮可爱的女高中生,她们总是大惊小怪的诉说自己的过往。内容十句里三句别人,七句爱情。我们不得不承认高中生是如此的敏感,她们观察的敏锐度之强,能记恨到某年某月某日某地点吃饭或唱歌时对方的某一细节。埋怨吃火锅时男朋友给自己的酱料不对,这真是让人忍俊不禁的幼稚理由,她们振振有词地辩解:这是不用心。放烟花需要一个火星,吵架也是。每个人都从青春里走来,却都热爱嘲笑曾经的自己。那是因为,我们走进了回忆和历史的废墟。
之所以称之为废墟,是因为它们除了作为谈资之外一无是处。我们学不会以史为镜正衣冠,知得失。要是稀缺的经历能有这种功能,还有人会犯错吗?如此世界上就少了为爱情奋不顾身的人,少了在战场前线以默默无闻的身份冲锋的人,就少了拿着不及格试卷后悔自己没学习的人。我们有判断对错的能力,却无力改变历史,重建废墟,遗憾不会圆满,但也不会重演。
有的人喜欢废墟,他以自己拥有的一切来嘲讽曾经,实力证明自己的强大,,废墟历史对他是一种对比,映衬,生命的底色,,他用废墟历史加以千百倍的折射当下的光芒。每当我们说到白手起家的富豪,一半的气力用来说他的富有,一半用来渲染从前的贫穷,然后就会收到一声声赞叹。当我们说到山区里走出的大学生,山里人是他的皮肤,烘托他的坚强与励志。
有的人厌烦废墟,回忆和经历对他来说,肮脏,耻辱。废墟是他人生的伤疤,在血肉模糊的横躺着,堆积着,历历在目。有的时候不小心再触碰,它报之以疼痛,提醒你,嘲弄你。废墟像一个残废的战败者英雄,他不再配得上宝剑和铠甲的荣光,唯有自暴自弃和流泪。圆明园是中国历史的废墟,一个多世纪的风雨过去了,它颓败的卧在北京,卧在中国的心脏,它占据近代史的大动脉,刺激它一下恨不得快窒息。我们害怕这样的废墟,于是躲避它,它安静地呼吸着,不再招惹你,也不作痛,但刚刚又说了,我们学不会以史为镜,总是一次次地挑战,触碰脆弱的废墟。
我们诅咒废墟,又寄情废墟。时好时坏,不肯分开。
有人把大部分经历算作从前的情史和风流帐,这话不错,我们因为爱而存在,因为情欲而寻觅和成长。男生也许对这方面更加津津乐道,这是证明个人魅力的大好证据。他们四处征战,征服在怀中,征服在柔软的床上,这场桃色的战争上空,有一张近乎狰狞的笑脸。ONS的泛滥让很多人都更害怕,又让很多人更勇敢,他们热爱快餐一般的爱情,短暂的彼此需要反而安全感十足,新的一天又是自在如风毫无牵绊。这是社会的进步,也是社会意识的后退,它让小说里的纯爱永远留在小说里,它让歌曲里的和谐越唱越不动听。这一路上,建起了又一地的废墟。女孩子大都喜欢藏着它们,藏着,但是绝不肯轻易就抛弃。她们在深夜走回去祭奠,抚摸废墟的创口,享受着痛带来的快乐,或者干脆就是享受。女孩子不是纯情的象征,ONS也不是罪恶,这些情史的废墟带给我们的,我想更多的是快乐。初恋是一个美好的名词,每个人大都不会忘了自己珍贵的初恋,哪怕它虚无的可怕,它一直都是个美丽的意象。所以我们都拥有着一个叫初恋或者初X的里程碑式大废墟,它们是这条路线的起点站,是我们回忆的必到之地,但它不一定给我们带来最深刻的感触,因为我们拥有的废墟越来越多,我们越来越麻木。我自己就害怕回忆前任之类的,他们对我来毫无用处,甚至为我点亮了滥情之类的图标,这样的废墟阻碍着我,它们是毁灭,是葬送,是诀别,是选择。岁月的巨轮碾压而过,即使有一天我们掀起废墟的碎片,地表也是布满凹凸。
废墟是昨天的终点,今天的起点,没有废墟,就无所谓今天与明天,就无所谓我们的进退。有人热衷于修缮废墟。难以设想,楼兰古城需要重建,庞贝古城需要重建,兵马俑残缺的脑袋需要重新设计和打造再按上去,马王堆汉代老太需要植皮丰胸,重施浓妆。重建废墟是个工程量巨大而且也近乎不可能的任务。,我们还有跟着时代发展的重要任务,我们哪有精力去照顾这些数目众多的废墟?如果昨天的失败是一座废墟,我们可以以后改正,如果一个断交的朋友算一个废墟,我们却不一定能把这段友情从废墟底下挖掘上来再抢救,我想它就算活了,也该算诈尸。
并非所有的修缮都是无意义的。我们可以小心翼翼地清理,不露痕迹地修复,再苦心设计,让它变成一个美丽可爱的废墟。这种劳作,是对废墟的恩惠。全部劳作的终点,是让它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废墟,是让它变成一个人人都愿意凭吊的废墟。不为别人,只为自己。如果一个断交的朋友算一个废墟,我们却可能把这段友情从废墟底下挖掘上来再抢救。
也许我们试图去清理废墟,它太可怕太散乱了,把我们吓退了,我们甚至因为回忆而一段时间的不振作。那就让它在那里沉默吧,让它保持原样,守护生命的一隅。保持纯真,不要少了废墟的纯真。
也许我们生活在烟雾缭绕的现代,生活在喧闹嘈杂的现代,我们几乎忘记了废墟,我们我们忙碌的要死,几乎忘记了废墟的存在,废墟是否会也渐渐隐匿在时代的咆哮中?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废墟是我们起初精心构造,然后又一手摧毁的作品,它是曾经的用心良苦,它是如今的靡靡叹息。留存废墟是人性文明的体现,是哲学智慧光芒的闪烁。在现代的吵闹中,废墟的宁静才更有力度,在现代人的沉思中,废墟才能上升为真正的寓言。
让我们携着废墟走向未来。也许我们试图去清理废墟,它太可怕太散乱了,把我们吓退了,我们甚至因为回忆而一段时间的不振作。那就让它在那里沉默吧,让它保持原样,守护生命的一隅。保持纯真,不要少了废墟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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