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门前的桃花什么时候又开了满树了？”
他锤了锤腰板儿，拿上一壶酒两个杯子，躺在桃花树前的长椅上。
记得那年他两鬓斑白，眼角带笑的来到这片荒地，搭了一座泥墙草屋，铺了一条青石小路，种了这一片满山的桃林……
这一年的春天，他家的屋顶上满是燕子来衔草。他将两个酒杯满上，自己抿了一口，看了一眼满屋顶的燕子，眼角的皱纹如水镜一般舒展开，喃喃道：“又回来了，别闹了，堂里我不是给你筑好了家的麽？还来衔我家的草。”说着，将另一杯酒洒向草屋前。
“春燕，能回来真好。当年我说，此生不若琴棋书画诗酒花，却终究逃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如今我逃过柴米油盐酱醋茶，却唯独少了个陪我弹琴，下棋的人”他自言自语的说着，倚在那张长椅上。微风起，轻抚这满山的桃花，花瓣飞舞，洋洋洒洒，燕鸣伴唱，蝴蝶伴舞，却没人伴他看这此情此景。
忽的，他的草屋后探出一个小脑袋，一双水灵清澈的眼睛打量着他，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用狗尾巴草，挑弄着他的鼻子。“啊切……”，她闻声迅速的躲到长椅后。他揉了揉鼻子满脸微笑的说道：“小家伙，又来偷喝我的酒了？”
她见他知道是自己在捉弄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见长椅后蹿出个玲珑秀气的小姑娘，梳着俩羊角辫，面若朝霞映雪，唇若桃花，好不秀气！美中不足的就是少了俩门牙。
她嘟囔着嘴，水灵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右手边的矮桌上的两杯酒，空了一杯。一脸委屈：“今天来晚了，我的那杯酒又被洒地上了”
“谁说是给你这小家伙的了？这是给春燕的，你也不羞羞”说着他坐直身子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儿，“我说了多少次了，这是桃花酿，你还小，不能喝！”
她从矮桌旁端出一个竹凳坐下，没劲儿似的晃着他的手撒娇道：“你每次都说我喝不得，你又不给说缘由，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哼！不理你啦！”说完她撒开他的手，小脑袋搭在长椅上，自顾自得玩弄着散落在长椅上桃花瓣。
“哎哟，还耍起小性子了啊？你说你每次来我这儿，我给说缘由，讲到一半，你说听不懂，就叫我讲故事，你啊~人小鬼大，尽到我这儿，骗酒，骗故事！”说着，刮了一下她玲珑小巧的鼻子。
她听完，抬起头，鼓着腮帮子，头埋得底底的看样子是小心思被他猜透了，小脸儿红得甚是惹人喜爱。他见状，连忙伸手过去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安抚着说：“今天就给你讲一个能听懂的故事吧，听完早点回去，别让你母亲担心，知道么？”
她见状，脸上一扫方才的委屈之色，慌忙将矮桌上的酒杯斟满递给他，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放下，给另一个酒杯满上，说道：“我讲完一个，你才能喝一小口知道么？”
她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而后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他微眯着眼睛，躺在长椅上，脸颊泛起桃红，似心胸的记忆，一段一段的涌了上来。她见他闭上了眼睛，也学着他的样子一饮而尽，随后趴在他的身上，侧着脑袋看着他冷不伶仃的来了句“你的胡子又老了~”
他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摸了摸下巴下面的长髯，满是怜爱的抚摸着她的脑袋，说道：“是又白了，别打岔，听我讲完你就有酒喝了。”
他深深舒了一口气，仿似要把所有的记忆翻出来，一口气吐完似的说道：“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个小伙子，和你差不多大，嗯……比你大一点儿……”
“嗯嗯，快说，你快说”她见他有点语顿，连忙催促到。
“别打岔！”
“哦哦”
“他啊，在小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小丫头，可是他啊非常非常的胆小，但又非常非常的喜欢那个小丫头。每天啊，他都只能偷偷的，痴痴地看着那个小丫头，生怕有一天他再也看不到她，在他的眼里，那个小丫头就像天使一样美丽，有一天他打算去给那个小丫头说他喜欢她的时候，可是他犹豫了”
“为什么呀？喜欢不说出来太难受了，就像我要喝你的酒，你不让我喝一样，难受死了”她似懂非懂的抬起头看向他，一脸天真无邪。
“为什么呀？因为那时候他怕有些话太早的说出来会伤害到她，怕她受到别人的伤害，也怕说了之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于是啊，那个小伙子就只能每天偷偷的看着她，看她写作业，看她听课，看她背书。总之呢，小伙子看着小丫头在他身边的一切，巴不得把她放在眼睛里面，每天都能看见，可是后来啊，由于一些不可抗拒的事情，那个小伙子和她分开了，可是他还是默默地喜欢着那个小丫头，希望能再看到她，但是有时候菩萨并不怎么听话，没有满足他的愿望，他再也没能再看到他喜欢的那个小丫头。
渐渐地小伙子开始难过，颓废，开始写诗，开始胡乱地看书，开始写文章，希望这样能让他自己好过一点。慢慢的他开始明白，那时候他们还太小，有些话真的说不得，他很高兴当初没有给他喜欢的那个小丫头讲他喜欢她，因为这样那个小丫头可以不用受到伤害。后来啊，有一天那个小丫头的朋友给了他一张纸条，小丫头期待着他的回复，可是呢，小伙子却无动于衷，因为小伙子知道，这样会伤害到她。于是啊，他想渐渐地把那个小丫头给忘掉”
“哎呀~那个伙子为什么不和那个小丫头在一起呢，他那么喜欢她，他太难受了吧！”她好似听懂了一样，眼角泛起点点银光。
“因为那时候他们太小了，喜欢，说不得！”
“哦~”她委屈难过的点了点头，为自己满上一杯酒抿了一口，此刻酒色上脸，她已是两靥绯红，而她全然不知。
“后来啊，菩萨有时候挺会捉弄人的，在小伙子快要忘记那个小丫头的时候，他遇见了那个小丫头，小伙子上前搭话，可是那个小丫头却像不认识那个小伙子一样跑开了，这时候小伙子知道，她喜欢的小丫头已经忘记他了，小伙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只能慢慢的把小丫头给忘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在小伙子写东西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他非常非常喜欢的人。小丫头你猜猜是谁呀？能猜对就喝一口。”
“我知道！我知道！小丫头，是小丫头！”她一脸兴奋的答到。他满脸笑意，给自己满上一杯，一饮而尽。回忆又开始涌上心头。
“当小伙子觉得他长大了，可以告诉那个小丫头自己很喜欢她的时候，小丫头也想起来有这么一个小伙子她也喜欢过一次。可是呢，那个小丫头啊，已经有心上人了，小伙子很伤心，很难过。他决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一次的忘掉那个小丫头，可是呢，这次小伙子却没能忘掉那个小丫头，因为小伙子再次想起那个小丫头的时候已经深深爱上了那个小丫头了，他就这样一直一直的爱着那个小丫头，即使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着，很久一段时间没说话，但那个小伙子还是很爱那个小丫头的。
再后来啊，那个小伙子长大了，回到了当初遇见那个小丫头的地方，再一次的遇到了那个小丫头，可是呢，那个小丫头早已经嫁人了，这时候小伙子没有上去搭话，小丫头也没开口打招呼，就这样擦肩而过。因为小伙子知道，小丫头彻底忘掉了他，即便是这样，那个小伙子还是默默地爱着那个小丫头。”
说完他看了看爬在他身的小丫头，早已不胜酒力沉沉睡去。这时已经是斜阳向晚，晚霞把满山的桃花印得通红，就像酒色上脸爬在他身上的小丫头一样。远处灯火通明，烟火催肴。在他的草屋旁出现了一位妇人，身材娇小玲珑，凹凸有致，一身水绿色的旗袍，长发飘然。这人正是爬在他身上小丫头的母亲。这妇人正要开口，他却摆手示意不要说话。
妇人缓步向他走来，似桃花落地，轻盈有度，不发出一点儿声响，随后抱起小丫头，“小孩子不懂事儿，又跑到您老这儿捣乱了。”
他下了椅子，轻轻抚摸了一下小丫头绯红的脸蛋儿，“到是我不对，天天喂她酒喝，今后成了酒袋子，那我可说不过去了。”
妇人听完浅笑：“您老说的是哪里的话？您的酒是桃花酿的，醉心，不醉人，有酒味，没酒劲，我们晚辈才是喝不得，小孩子不懂情，才能喝，她是听您的故事听醉的”。
“我的故事有那么无聊么？快带孩子回去吧，晚上风大，别让孩子着凉了”他语气有些尴尬说到。
这妇人闻言，面色绯红，自知说错了话，脸上梨涡浅笑：“您老就不要挖苦我，倒是您老在这荒山，终生未娶，孑然一身，终日守候我母亲的坟地值得么？”
他捋了捋长髯道：“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说完转身看向他草屋旁孤零零的坟墓，久久不语。
妇人见状也不好多言，抱着孩子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
“你不是喜欢安静么，我怕有人打扰你，又怕你一个人寂寞没人陪你说话，这不才过来陪你的么”他自言自语的说着，缓步走向茅草屋。他抬头看了一眼屋檐下的燕子窝，依旧是没有燕子安家。“哎……还是不肯么？”他叹了一气，坐在堂前，痴痴的看着夕阳余晖，就像他讲的故事里的小伙子痴痴看着那个小丫头一样，这一刻，他的眼里，不是夕阳，而是那个小丫头绯红的脸颊，正对着他笑……
【堂前燕子留不住，春去秋来孤留泥】
多年以后，那个来骗酒，骗故事的小丫头已经亭亭玉立，她来到当初骗故事，骗酒的地方，她从那座茅草屋内拿出那一套酒具，将酒杯满上，来到草屋旁的坟墓前，却是旁边多了一个土堆。“周爷爷，今天我来看您了，今天不在您这儿骗故事，骗酒了，奶奶，周爷爷的故事好听么？”说完将满杯的桃花酿洒在坟前。
微风轻抚，她抿了一口桃花酿喃喃道：“周爷爷，现在我知道当初你说我为什么不能喝您的酒了，我知道家里的酿的没您的好喝了。原来，以心为坛，扯情做水，满腹情肠为酿，一生光阴做陈，才能这般让人肝肠寸断。”身后草屋传来一阵阵燕子的嬉戏声，她笑逐颜开，眼角泪水似满山的桃花飞舞般飘落。
她看着草屋堂里堂外，屋前屋后，全是燕子筑的巢，她拭干泪水，破涕为笑：“奶奶你终于肯了，周爷爷现在高兴了吧”。
【唐前燕子留不住，春去秋来孤留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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