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恐惧是最可怕的武器。
——题记
今日的阳光璀璨依旧。
A城的人们和往常一样,安逸地行走在宽阔的大道上,肆意的享受着日光的沐浴,贪婪的吸收着太阳的能量;看着他们能够昂首挺胸地行走在阳光下,看着他们幸福洋溢的微笑,我好想,好想和他们一样,抬头迎向朝阳;和他们一样,吸收太阳的能量;和他们一样,肆无忌惮地行走在阳光下啊!
可是,为什么,你们竟会如此残忍?无情地将我挤下人行道,泰然的向我吐口水,肆意的践踏我的自尊……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叫王凌,男,28岁,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今天,是我和女朋友举行婚礼的日子,我却只能呆立在礼堂之外,眼巴巴的看着另外一对新人,在我提前一个月预订的大厅内,隆隆重重的举办着他们的婚礼;他们在司仪的口令下,交换戒指,十指相扣,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此时此刻的幸福无以言表。但是,这些,原本应该是属于我的!如果不是那个可恨的女人解除了婚约的话,哪儿轮得到……
这是哪里?
感受到背部传来深深的寒意,我睁开沉重的双眼,只看见雪白的天花板,以及刺眼的日光灯,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酒精的味道。是医院吗?应该是了!如今,除了医院,我还能去哪里呢?
护士说,我突发癫痫,在别人的婚礼现场;幸亏及时送到医院,不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在婚礼现场么?恩,的确是去过一次。
护士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估计是实习生吧,看上去刚二十出头的样子。她安安静静的在一旁整理着药品,垫着脚尖查看我头上的点滴还剩多少,戴着手套从我口中取走体温计,尽管动作不太娴熟,但很温柔。比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好太多了。
“很好,一切正常。”护士窃喜的说,“先生,刘老师(医生)让我转告你,这些药是一周的剂量,一天吃两包,饭后半小时吃。不能间断。”
看了看桌上琳琅满目的药,我不屑的说:“切!吃了药,又有什么用呢?这世上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所,这病,治好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怎么可以这样!”护士对我大吼道。我吃惊的看着护士,她圆圆的脸庞无比的红润,那双眼睛因为愤怒也变成了圆圆的。她似乎因为我的自暴自弃而气氛,立马责备道:“你知道你的家人昨天有多担心你吗?你昏迷了一整天,叔叔阿姨在这里苦苦守了一晚上,刘老师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回家休息,你现在居然说出这种没良心的话,你对得起叔叔和阿姨吗?”
我愣住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激动的骂过我,不,看她湿润的眼神,难道,是在为我担心吗?呵呵。怎么可能!我患上这种病,怎么会有人担心我呢!
“你的嗓门太大了,又刺激到患者怎么办?”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将目光转移到门口才发现我的主治医生——刘医生正披着他亮洁如新的白大褂缓缓地走过来。“患者情绪不稳定,你这样的过激反应会让病情加重,即使你是为了患者好,也得注意你的言行。”
护士向犯了错误的小孩子那样,低下了头,轻声细语的说:“我知道了,刘老师。”
我觉得我应该替她说两句,便开口道:“刘医生,没关系的,这位小姐说得也没错……我这病,是治不好的,难免会悲观。”
“先生,没有刘老师治不好的病,你就……”
“我得的是艾滋病。”我说。年轻护士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连血丝都能看见。就跟那个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一周前,我和已经定了婚约的女朋友一起来到这家医院做婚前体检,当时,我们还满心欢喜的商量着婚礼该怎么策划,要邀请谁来主持我们的婚礼,谁来当我们的伴娘(伴郎)……可是,当体检报告出来之后,这一切都化为泡影。我们都不愿意相信,便申请做进一步的检查,但是,检查的结果将我彻底拉入了绝望的深渊。
检查报告上明确的显示,我的血液性征为阳性。已经确诊,我,感染了HIV病毒。那个原本和我定下山盟海誓的人,却下一秒就狠心地与我解除了婚约,第二天就和她的家人一起到我家找我的父母索赔。理由是:我耗费了她们女儿两年的青春,要我赔偿她精神损失费。
那天,是我第一次犯病的时候,他们可能是被吓坏了,再也没来过。
然而,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三天,我和往常一样,乘坐7路公交车去上班,一上车,我就感觉全车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甚至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仿佛在说:“哎!你看,他就是那个艾滋病!”“真的假的?”“真恶心,离我远点儿,别把我传染了!”……
我只是像平时一样去上班而已。
我不敢看他们,把头埋得低低的,任凭那些刺耳的语句在我脑海中徘徊。
“你这是心病。”刘医生一边给我办出院手续,一边说,“放松心态,艾滋病没有那么可怕,坚持锻炼,生活规律,时刻注意卫生就行。其他事,别放在心上,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我点了点头,拿着那一纸图表,走出了灰白灰白的医院大楼,天空也是灰蒙蒙的,降下混浊的空气,将整个世界也染成了灰色。
迷迷糊糊的回到家中,发现家里的大门敞开着,隐隐约约听见有一些嘈杂声。不会是那个女人又来了吧?这样想着,我赶忙跑进客厅,看见我年迈的父亲正在和两名陌生人争吵个不停。
“你们想干嘛?”我将父亲护在身后,对他们吼道。
为首的男人大概和我父亲差不多大,他愣愣的看了我一眼,吹胡子瞪眼的吼道:“你就是那个在我儿子的婚礼上犯病的小子是吧?”
“婚礼?”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原来是因为那次在婚礼现场犯病的事。我说:“是我。”
另一个女人立刻发疯似的抓着我的衣领,一边嘶吼道:“就是你这个王八蛋,你毁了我儿子的婚礼,毁了他的幸福;你该怎么赔?你告诉我,告诉我!”
男人赶忙将女人拉开,说:“你怎么敢碰上去?不怕感染吗!”
我还没喘过气来,感觉眼前直冒金星,只依稀听见父亲在身旁吼道:“你们完全是胡闹!只是碰一下而已,怎么可能会感染?”母亲也在一旁帮腔,说:“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儿子把病传染给你们的儿子,倒是把证据拿出来啊!”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直接用颤抖着的手指着我骂道:“还需要证据?你儿子昨天犯病的时候就是我儿子和几个年轻人把他抬上救护车的,回家后我儿子就一直说不舒服,吃东西就拉肚子,脸都拉白了,这不是被传染了是什么?”
父亲气急败坏的说:“你,你血口喷人!”
女人似乎也有些按耐不住了,拉着男人的手臂,说:“你们再怎么抵赖也没有用,我儿子的损失你们必须赔偿!老公,把‘那个’给他们!”
男人在他的公文包里翻出一张纸条,直接扔给我父亲,丢下一句“既然谈不拢,咱们就法庭上见吧”就拉着女人离开了。
我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张纸条,只看见那张纸条上白纸黑字的写着三个大字——起诉状——而被告一栏里,赫然印上了我的名字!父亲赶忙从我手中夺过他,说:“孩子,你放心,老子绝对不会让你蒙受冤屈,一定会给你讨一个公道的。”
我哪儿还有心思听父亲的安慰,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说了一句“我累了”就回房休息了。途中,我清楚的听见母亲说:“哎呦!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为了(给他)治病,家里已经欠了一大笔债务,这又惹上官司……”
“你就少说两句吧!”父亲说。
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无力的躺在床上,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脑中却满是那对老夫妇一脸厌恶的表情,挥之不去。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车上的乘客,又或是刚才得那对老夫妇,他们总是在有意、或无意中对我传达着深深的恶意;那仿佛看见了垃圾似的眼神,简直就是披着人皮外衣的魔鬼,想将我推进暗无天日的深渊。
是不是只有我才会遭遇这种事?
也许,只有那个护士……对了,刘医生应该有她的联系方式吧?如果是她的话,应该可以聊一会的。于是,我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是公司人事部经理打来的。
“喂,老板。”
“小王啊,听说你住院了?”
“恩,受了一点小伤,现在已经没事了。”
“这样啊……”
许久没听见老板的声音,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不安的问道:“老板,请问……”
“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哦,应该说,以后……也不用来了吧!”
“我……我没听懂您的意思……”
老板沉思了一会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小王啊!不是公司不要你,是实在留不住你了……你自己上网看吧!”
“嘟——嘟——”
呵呵!这叫什么事啊……但是,抱着“不能死得不明不白”的心态,我按老板说的,解开手机屏幕锁,查看A城今日头条,排在榜首的最显眼的大标题清楚的显示着一篇文章——《艾滋病病毒携带者报复社会,恶意破坏新人婚礼现场》……文章大致是说一名艾滋病患者在一对新人的婚礼现场突然发疯,导致现场多人受伤,事后几名年轻人突感身体不适,疑是被感染之类的;文章中多次使用污言秽语,还曝光了患者的家庭住址、上班地点、甚至连出生日期都有。网友们的舆论也是一边倒,纷纷指责“发疯的艾滋病患者”,同情那对新人。
我默默的站在窗台,眺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感受着刺骨的寒风,内心却毫无波动。
也许,是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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