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阴沉,既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如线穿的珍珠,从沥青色的屋檐上滑落,一个“叮咚”,钻进了雨里,不见踪迹。
由于室内光线昏暗,书童拿出一只银色的蜡烛,蜡烛刚被点燃,火苗跳的很厉害,不时“次啦次啦”地,霎时室内青烟缭绕。寒笙把目光自书卷上移至窗外,潇潇暮雨渐渐扰乱了他的心境,他开始有些烦躁起来,手边已经打开的围棋,又被他合上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句话正中他心。他与她在茫茫人海中本该擦肩而过,怎奈公子多情,女儿薄命。红袖身上一股艾草清香沁人心脾,让他有了寻觅佳人的缘分。不知是否天意,两人同时回首,刹那,目光相交,红袖眼波微转,双颊渐漫红晕,微微娇羞颔首,寒笙自知失礼,亦是不好意思的一笑。
众里寻她,蓦然回首,眉眼盈盈处。这种怦然心动的爱情,如江南朦胧的细雨,含蓄委婉,而又心有灵犀。
但是如今一切美好只能用来向往了,这是寒笙自己做出的决定,他无怪乎任何人。
久久的等待之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袭青衣擎着一把油纸伞飘然而入。童儿还没有禀报,寒笙已知:是她来了。因为艾草的清香已经告诉他了一切。
寒笙习惯性的伸出手,而这一刻他又忽然觉得很尴尬,手被晾在半空,不知是否该收回。
红袖并没有那么拘谨,很自然地把玉指放在了他的手心。
肌肤接触,寒笙的手很凉,红袖的手亦是很凉,再不是从前那般温热,许是天气的原因,许是心境的原因。
寒笙邀红袖入座,红袖并不做态,与之相对而坐。反而寒笙有些紧张不安,不知所措,直到看见棋盘,他才记起红袖是来与他下棋的。寒笙小心翼翼地打开棋盒,放正棋盘,微微一笑问:“黑或白?”
红袖无言,一盒白子已然手边。
如往常一样,划拳定先后。
这次,寒笙为自己的先落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婉言道:“不然,你先吧?”
“不必如此”红袖呡唇一笑。
见红袖如此释然,寒笙也不再拘泥。
窗外雨声依旧,点点滴滴,片刻,双方已经来回出手约二十来子了,寒笙胸有成竹道:“你这是死棋,不必执着了!”
红袖笑的有些无奈,她盯着寒笙那双孤傲的眼睛道:“深谙‘浪子回头’的人是你。”
顿时,寒笙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知道:红袖在责怪自己的怯懦。
红袖和寒笙本青梅竹马,但一切从红袖父亲被诬陷入狱变得不同。红袖也瞬间从大家闺秀变成了“破落小姐”。寒笙曾经一遍又一遍的思考这桩婚姻,他甚至每个雨夜都能听到红袖的哭泣,但最终他选择了向命运屈服,为了不被父亲反对,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他放弃了红袖,放弃了自己的爱情。
一个伟大而自私的抉择,分开了相爱的两颗心,每次下雨,总会有人长夜沾湿……
红袖扣子地声音将寒笙带回了现实里,他神情有些恍惚。
红袖掂了掂手里一枚乳白的棋子,用力地将它扣在了棋盘上。一步峰回路转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却做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正如她的命运一样,父母入狱,未婚夫悔婚,这一切曾让她撕心裂肺,但她没有选择认输,而是一个人爬起来,继续生命的苦旅。
对于眼前的红袖,寒笙有些惊愕,很快,他也投入到了棋局,开始步步为营。
窗外的雨由缓入急,催人心弦。
寒笙有些尴尬地说:“若有需要,你尽管开口。”
难道他是想用金钱来弥补什么吗?红袖想到这里,心如刀绞,眼前的这个人早已不是记忆里那个深情的翩翩公子了。红袖藏起眼角的一滴泪,毫不示弱,因为,这局棋还没下完。又落一子,红袖冷笑道:“不必担心,我不会纠缠你的。”
寒笙先是犹豫了一下,又狠下心来说:“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与此同时,一枚关键的棋子也戳进了红袖的营盘。
天色暗沉,不过雨声已经有些迟缓了,红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输了,你赢了。”
窗外风声飒飒,童儿替寒笙披了一件衣服,寒笙却欲将它搭在红袖单薄的肩上。红袖伸手挡住,面无表情,冷冷道:“我只做冷暖自知,再无半分牵挂!”
说着,一袭纤瘦的青影踱进了雨中,独留一把纸伞,孤孤零零。
寒笙杵在原地,猛然回头,棋盘上白子俨然拼出了一个“安”字,他的心口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这局棋,他输得一败涂地,而她的眼泪却化作潇潇暮雨淋湿了他的心。寒笙好后悔没有挽住红袖手掌的最后一丝温度,残忍地任凭她的温柔在风雨中消磨殆尽。
雨停了,依旧冷冷凄凄,而红袖的棋却是下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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