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顺着山路一直前行,竞通向一条深长的峡谷地带,峡谷甚是幽静,两岸植被也极为茂盛,高大的杨树、楸树、杜梨树、刺槐树,混杂着低矮的杏树、山桃树,以及荆棘、蒿草,把峡谷遮盖得光线稀疏,甚是阴森。“叮咚、叮咚。”一阵泉水之声猛然传来,使得这种阴森之感一下便又荡然无存,水有灵气,是活的,一听到水声,不由使人想起袅袅炊烟,牧童羊群,同时心境也开阔了,心情也顺畅了,如果再浮想联翩一番,想像有一牧羊少女,身着红衫,手拿皮鞭,吟哦微唱,更是别有一番诗意。有水便有河,其实不是河,只能算作溪,溪水甚小,宽不过一米,却清澈见底,有青石绿苔横卧溪涧,这“叮咚”之声便是由溪水冲撞青石而传来。此时才发现这山路竟是一直围绕溪水流淌而来,溪弯路则弯,溪直路则直,路边有溪,溪畔有路,路溪相应,甚是有趣。
此溪有名桃花溪,溪名因溪畔所生长众多山桃树而来。每年三月,桃花、杏花,芳菲争艳,尽相绽放,把这一溪两岸一下变成花的世界。“如果在这溪畔盖一栋房子也未尝不好。”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距溪水不足一里路的桃花铺老田。此时老田刚从县城回来,路过桃花溪,看见这么美的景色,不由自言自语道。老田五十挂零,秃脑门,红脸膛,中等身材,十足一个摸爬滚打的庄家人。说起桃花铺这个村子,真也小得可怜,仅住有沿桃花溪两岸零零散散的四五十户人家。老田就生长在桃花铺,他把这条县城通往桃花铺的山路不知走了多少遍,过去五十年他从没留意过这桃花溪的景色,更没有产生过在这里盖房子的想法,然而今天却偏偏这么想了,不但这么想,而且还决定马上付诸于行动。
老田有五个儿子,从大到小依次是:有军、有龙、有朋、有才、有瑞。有军、有龙现在已经结婚和老田分开过,有朋也已定下了媳妇,正张罗着“五一”结婚,无奈新房至今还没有着落。今天老田去县城就是准备盖房材料的,走在桃花溪这地方不由使他眼前一亮,放佛感觉有朋的新房已经竣工近在在眼前,正穿着新衣和媳妇拜堂成亲呢。
老田是个急性子,回到家一吃过饭便紧急召开了家庭会议,商讨新房选址一事。结果包括老伴、五个儿子、两个儿媳竞一致同意。老田二话没说从箱子取了两包烟匆匆向村长家赶去。第二天,桃花溪畔鞭炮齐鸣,有朋的新房便开始破土动工。常言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通过老田全家九口人人半个月的辛苦劳作,三间新瓦房,两间偏厦房便耸立在桃花溪旁。
一
云儿是四乡八邻有名的乖女子,皮肤白,眼睛巧,鼻梁直,嘴儿小,说话温言温语,做事不紧不慢,从不跟人计较什么,更不会四处显摆,向别人张扬点什么。五岁时,云儿端着碗在自家门口吃饭,有路人经过,停下来逗芸儿。
“云儿,吃的啥饭呀?”
“面。”
“把你碗里的面给我吃了吧?”
“行。”
云儿停下了吃饭,把碗和筷子端端正正端到了路人面前。路人俯下身来亲了一口云儿粉红的脸蛋。
“云儿真乖。”
“你也真乖。”
路人笑了,云儿也笑了。路人走远了,云儿继续端着碗在自家门口吃饭。
云儿上学了,老师在教桌前说:“坐端正。”云儿便把身子挺得直直的。老师说:“把今天所学的拼音在本子上抄三张。”云儿便把所学的拼音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抄了三张。该上学的时候到了,云儿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去上学,放学时间到了,云儿欢欢乐乐回到了家。时间一晃一晃,一天一天过去了,一年一年过去了,云儿高中毕业了,成了大姑娘了。成了的姑娘的云儿再也没有去学校上学。
云儿有个妹妹唤作玲儿,小云儿三岁。就在云儿不再去学校上学的那年秋季开学之际,云儿送玲儿去她半年前还曾就读的县城中学去读书。新学年开学,玲儿刚升进高一。云儿帮玲儿报了名,交完了书本费,铺好了被褥,安排好了住宿。
玲儿说:“姐姐,再见!”
云儿说:“妹妹,再见!”
玲儿便和一大帮初中时一块儿就读过,且同时升进这所高中的女同学,嘁嘁喳喳,相拥相簇,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儿站在自己所熟悉的校园里,想起了昔日上学的情景,及昔日一起上学此时却各奔东西的同学,心中不觉升起一份孤独,一丝伤感。云儿就这么在孤独和伤感中边想边走出了校园,漫无目地走着,不想竟来到了新民街。新民街是县城的主街道,也是县城最繁华的街道,县上的各大单位多都集中在这条街上,县政府也在这条街。在县政府门前的公告栏,一堆人正拥挤着看新贴出的布告。云儿闲着无事,顺势也挤了过去,原来大家都在看一个招生通告。
招生通告
全县刺绣爱好者同胞们:
为搞活经济,促进民族文化传统,我县特举办为期三个月的刺绣工艺培训班。
凡年满十六周岁,户籍隶属我县的城乡男女中青年均可报名参加。
培训地点:县文化馆培训室。
林云县文化局
林云县刺绣爱好者协会
一九八三年九月一日
云儿看后不禁心头一动,心想:“自己虽然上学成绩不咋样,但从小对针线、女红却极为热爱,现在不是高中毕业没事嘛!何不报个刺绣培训班,一来消磨时间,二来也是学了一门手艺,也不枉自己从小对女红的一番热爱。”云儿想到这里,刚才心头的孤独伤感之情不觉烟消云散,便大步向文化馆赶去。
云儿来到文化馆,找到刺绣培训班招生办公室,见一伙姑娘媳妇正围着招生老师咨询着什么。一个老师看见芸儿走了进来,便热情问云儿是否想报刺绣培训班。云儿回答是,同时问那老师培训班的相关费用等问题。老师笑着说,学费全免,对乡下离家较远的学员还无偿提供住宿,就是生活费和培训材料费需要自理。云儿高兴地答道,那当然了,便毫不犹豫地报了名,问清楚开学时间,走出了文化馆。
“云儿,你去文化馆干啥?”
云儿刚走出文化馆,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竟是自己的高中同班同学田有朋。田有朋生性内向,和云儿两人虽同在一个教室读了三年书,但彼此之间交流的话语却为数不多,因为在那个年代,男女同学之间还是相对比较“封建”。云儿自毕业之后,一直未和任何同学联系,也未见一个同学的面,今天当她见到昔日的同班同学田有朋时,不觉百感交集,一股说不出的喜悦和激动同时涌上心头。
“田有朋,原来是你呀!好久不见,你又在县城干啥呢?”
“我想学木工,见文化馆招生,跑去问,才知道人家只招刺绣不招木工,我便出来了。你去文化馆,莫非想学刺绣。”
“嗯。我名都报了。”
“祝贺你,云儿。那你知道那里有学木工的?”
“学木工嘛!专门的培训班我倒不知道,但我可推荐一人你跟他学,保证能学到真手艺。”
“谁呀?你快说!”
“我二舅呀!他前些年跟一个江苏师傅学做家具,出师后便在南关租了个独院,专门替人做家具,生意挺好的,你若想投师学医,由我推荐,保证行。”
“那就多谢你了,云儿,待我出师之后给你免费做个梳妆台。”
“为啥要做梳妆台呀?”
“做个梳妆台,你每天化妆照镜子就可以想到我了,也不枉咱们同学三年的一番情谊。”
“田有朋,看你在学校不咋说话,其实这心眼还蛮多的,说话也一套一套的。快走,去南关找我二舅。”
“走。”
云儿携田有朋向南关赶去。
二
三月的春风徐徐吹来,新芽吐绿,鲜花吐蕊,又是一个春天,又是一个醉人的春天。云儿坐在自家院子做刺绣,引来村里好多大姑娘、小媳妇的关注,大家也都围坐在云儿家院子做刺绣。这个说:
“云儿,你做的刺绣好漂亮呀!天上的云彩,地上的走兽,水中的鱼儿、鸭儿、鹅儿、鸳鸯,在你的手中一下全变活了。”
那个说:
“云儿,你不是去年刚从学校毕业嘛!啥时学的这手艺,刺绣做的这般好,可要好好教我们咯。”
云儿笑了,脸颊上荡起两片淡淡的红晕,低下头微微地说道:
“那不是去年秋刚毕业,闲着没事在县城报刺绣班学的嘛!”
“啧啧啧!原来是专科毕业的,怪不得做的这么好。”
大家伙更加崇拜起了云儿。
大家就这么围坐在一起,做着手中的活,不懂的,便都向云儿请教,同时彼此间拉些家常,开些玩笑,寻找些乐子。
“云儿,多大了?”这伙人中恰有一个是云儿的堂嫂,关切地问云儿道。
“二十了。”云儿回答道。
“二十了也就能说婆家了,若不嫌弃,嫂子给你做媒。”堂嫂说。
“这是好事呀!有合适的就烦大家多张罗张罗了。”这时从屋子里走出云儿的妈,听大家说起了有关云儿的婚事,插嘴说道。
“我年龄还小,不想急着找。”云儿有些难为情,脸颊更红了。
“你们都别瞎操心了,我姐早有心上人了。”这时玲儿背着书包走进了家门,笑呵呵地说道。今天是星期五,玲儿放学从县城回来了。
“啊——!”众人大惊。
“玲儿,你少胡说!”云儿瞪了玲儿一眼。
“对,我不胡说,我不胡说。”玲儿仓皇跑进了屋子。
不是玲儿“背叛”了云儿,而是云儿的眼神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秘密。云儿从小就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从不会撒谎。在云儿妈后来的一再追问下,云儿坦白了自己内心的秘密。
玲儿所说的那位云儿的心上人,不是别人,正是半年前云儿在文化馆门前所碰见的同学田有朋。那天,云儿携田有朋一同来到了县城南关,找到了她的二舅,说清了事情的原委。二舅欣然接受,即可收田有朋为徒,两人好不高兴,找了个小饭馆,点了些酒菜,庆祝了一番。此后,云儿在文化馆学起了刺绣,田有朋在云儿二舅处学起了木工。刺绣班下课了,云儿来到了二舅家,正碰见田有朋细心地做着活儿,田有朋没活时,便到文化馆门口等待云儿下课,两人像两只欢快的雀儿一般一并在县城街道戏耍、玩闹,街道、巷子里便留下他俩快乐的身影。时光荏苒,秋去冬来,当第一场霜冻降临到林云县城田野河畔之时,文化馆的刺绣培训班也已步入尾声,宣布结业。当云儿捧着印有金字的鲜红结业证书走出文化馆大门时,田有朋正像往常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等她。
“结业了?”
“嗯。结业了。”
“那啥打算?”
“回家呗。你呢?”
“我还要跟师傅再学一段时间,自感手艺还不够精,没出师。”
“哦……”
短暂的沉默。
“云儿,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真心实意吗?”
“真心实意。”
田有朋转身跑了。云儿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脸颊荡起两朵美丽的红晕。
三
清脆的爆竹声在桃花溪畔炸响,一辆辆锃亮的轿车停在了溪畔的屋前屋后,鲜红的喜字在屋子的正厅张贴,从轿车走下身着白色红纱的云儿和黑色礼服的田有朋。今天是云儿结婚的日子,是云儿大喜的日子,是云儿最为高兴的日子。有人上前来搀扶云儿,搀扶的人是田有朋的大嫂,云儿随着搀扶她的人,且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别人让我咋样我就咋样。”有人上前来给云儿引路,引路的人是田有朋的二嫂,云儿跟着引路人走,同时心里想:“这将就是我的家,后半辈子生生息息的家。”云儿有些伤感,亦有些快慰,伤感的是她离开了有父母和妹妹相伴的那个家,快慰的是她和自己心里爱的人组建了一个全新的家。云儿今天的心呦,是几丝伤感,几丝快慰,竟是如此的矛盾呦!
参加婚礼的有许多是云儿和田有朋的同学,在婚礼仪式上,同学们都要求云儿和田有朋讲解恋爱经过。云儿拗不过大家,便讲起了那次在文化馆门口与田有朋的巧遇,以及后来的相关细节,这令大家听得是如痴如醉。
甲同学说:“云儿,你们俩好浪漫呦!”
乙同学说;“云儿,你的恋爱史好富有诗意呦!”
丙同学说:“云儿,你的家周围环境好美好美呦!流水潺潺,桃花朵朵,又巧遇这么一桩浪漫且富有诗意的爱情,将来若有个小孩,干脆就取名桃花吧!”
“这个提议不错,我赞成。”
“我也赞成。”
大家纷纷举起了手。大家笑了,云儿也笑了。这笑声荡漾着小屋,荡漾着桃花溪畔,那么美好,那么甜蜜。
婚礼仪式结束后,酒宴相继开始。老田一家全部上阵,纷纷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劝大家吃好、喝好。田有朋和云儿依次来到桌前为来宾敬酒,待将最后一桌客人送走之时,云儿已累得精疲力尽,同时感到饥肠辘辘,她从清晨离家到现在一直都忙着招呼别人,还没顾上吃饭呢。老田一家人及一些亲戚正忙着收拾酒席吃过的残羹剩汁。云儿来到厨房找了些剩饭剩菜将就着吃了一些,一顿饭也就算了事。
待大家将院子及屋子收拾干净之后,已经到了黄昏时节,月上梢头,屋静人稀,大家纷纷劝田有朋和云儿早些休息,同时告别离去。云儿和田有朋的那些玩伴和同学也早已吃过饭后,对他俩打了声招呼回去了。寂静的桃花溪畔就剩下了田有朋和云儿两人静静地伫立,片刻的伫立之后,两人相依相偎走进了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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