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砖混结构的两层老式楼房,我住在第二层。夏天热得要命,冬天冷得像冰库。从入住那一天始,房间就开始渗水,用石灰刷过的墙壁上爬满了一条条、歪歪扭扭的“蚯蚓”,房间里常年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呛人的霉味,如果不打开窗使劲让风吹着,被褥也觉得是湿漉漉的、冷冰冰的,掀开被子时,那股霉味迎面扑来,弄得人都似发霉了一样。虽然陋室有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可我就住了近五年,毕竟对这里还是有感情的。
上完课后,我往这个乌龟壳里一钻,把种种不快、种种委屈关在三十平米的空间之外。虽然房子并不隔音,但隔壁的人常年不在,有的时候我就毫无顾忌地通过电话和同学、朋友大声地聊天,笑着、闹着。有的时候,我一人静静地坐着,写写日记,写写散文,默默地流着泪回味着此生想忘又忘不掉、想爱又不能爱的,把我折腾得七荤八素,坐卧难安的昔日感情;品尝着自己工作遭受一次又一次挫折带来的悲怆和伤痛,品尝着自己奋斗带来的喜极而泣,……。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反刍着曾经的感动、熟悉和悲哀,松弛着绷得太紧的神经,在反思中拿起,放下。有的时候,会拿出自己喜爱的文学作品仔细地阅读着,神游天地外,古今中外,天南海北,在这一片寂静中我的心灵已穿越了时空在和他们对话,聆听着他们的敦敦教诲,我仿佛看见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看见了捻须长吟着“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诗仙李白,看到了面容枯槁、憔悴,悲吟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屈原,看到了“十年辛苦不寻常,字字句句皆是血”,“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曹雪芹;看到了莎士比亚,雪莱,普希金,列夫•托尔斯泰,高尔基;看到了鲁迅,郭沫若,徐志摩,林徽因……;看到了江姐,哈姆雷特,荆轲,……。虽说自己的物质生活很贫寒,但精神生活非常充实。有的时候,那些喜欢我的孩子们在放学后,像叽叽喳喳的小鸟,七嘴八舌地吵着,叫着,来找我玩,来找我聊天,这时我的宿舍顿时热闹起来,他们陪伴我度过了在这里的一个又一个白天,留下了我们多少欢笑,多少难忘的记忆!
可如今这里变得面目全非:一大堆砖头瓦块,还有隐天蔽日黄褐色的、呛人的灰尘。我站在这堆废墟前来来回回、努力地寻找着,什么地方才是曾经遮风挡雨的“家”,可再也找不到它曾经的痕迹,只能在心里幻想着希望能再次看到熟悉的标志,以供辨认。可是什么也没有,再过两天,这一堆瓦砾彻底清走了,一切就夷为平地了。这幢二楼老式楼房建起的年代久远,住过的人一茬又一茬,有谁还会留恋这样又是漏水,又是发霉的地方?有谁还能记得在什么位置曾住过谁和谁?恐怕最后连记忆都会在无形中被彻底删除了。我觉得有些伤感,不由得想起刘禹锡的《陋室铭》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唉!虽然我的陋室是无法和刘氏的陋室相媲美,但它伴随我走过人生最艰难的岁月,我的作家梦也在这里起步,我怎能不怀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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