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乡下，属于川中最普通不过的小山村，地名叫“吉祥”，很有好意头。小时候家贫，又嘴馋，成天和一群半大孩子上窜下跳的，动的多就饿得快，总想找各种各样的吃的，于是下河摸鱼虾，爬树掏鸟窝，偷摘还酸涩的水果，成天脏兮兮的，哪个看了都讨厌。
到河里捉鱼最好玩了，放学后几个小屁孩玩得忘乎所以，天快黑了才带着一身泥浆和几条可怜的小鱼往家里跑。离家越近心里越忐忑，搞不好今天又得挨一场好打，因为往往为了贪玩，忘了大人交代要做的事情，于是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地溜进屋，把用草梗串起的几条小鱼放在角落里，装着若无其事地把作业掏出来做。大人们在地里忙活了一天，回来还有不少家务活，边做事边呵斥做作业要认真，看到一身泥，又一阵骂，往往挨了骂就对了，晓得一顿打又躲过去了。于是心里又活泛起来，放下作业，把小鱼从角落里翻出来，跑到灶屋里，奶奶正在烧火煮晚饭，跑过去蹲在她脚边说：婆，把这鱼烧熟了给猫儿吃。奶奶用满是皱褶的手摸着我脑袋说：是你这个好吃的猫儿想吃吧？看你老汉晓得了不收拾你！话是这么说，奶奶却从背篓里挑出几张宽大的牛皮菜叶，把小鱼收拾干净了，选两条稍大点的，放在牛皮菜叶上，从瓦罐里舀出点盐洒在小鱼上，再放上半勺辣椒酱，用牛皮菜叶把鱼裹严实了，用火钳夹住，小心翼翼地埋在灶堂里的热灰里，接着把剩下那些更小的鱼就直接放在灶堂门口烤着，这样，猫儿吃的小鱼也有着落了。做完这一切，奶奶就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也难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她身边，等着鱼熟。等待是漫长而焦躁的，往往才一会儿，就想用柴棍把鱼掏出来看看熟没有，奶奶就佯装着用火钳来打我，脸上却总是笑眯眯的，一捋捋白发在柴火的映衬下显得那么慈祥，那么温暖……。其实也用不了多久，大概十分钟不到，灶堂里就逐渐弥漫出一阵阵浓浓的香气，黑白相间的花猫早就在脚边绕来绕去，喵喵喵地叫着。在我的不断催促下，奶奶终于用火钳把鱼从灶堂里夹了出来，外边的牛皮菜已烧得黑乎乎的，不断地冒着热气，还有一些火星和热灰沾在上面，那浓烈的香气从里面肆意地冒出来，猛地钻进我的鼻孔，仿佛有一双大手扯着肚子直往外拉，嘴里的口水一吞，肚子里就咕咕咕咕地叫起来。只听奶奶一声“小心莫遭刺卡到了”，一溜烟就捧着鱼跑到灶屋外的石磨边，小心翼翼地把鱼摊在石磨上，轻轻地剥开黑乎乎的牛皮菜，里面的美味就一览无余地展现出来，在黑绿黑绿的牛皮菜之上，两条烤得焦黄喷香的小鱼微微有点卷曲，上面零星点缀着一些红红的辣椒，还等什么，享受美味的时刻开始了……
雨没有要停息的迹象，好雨知时节，是该好好地下一场雨了。这个季节，应该是农事正忙之际吧，农民们忙着插秧、栽红薯，就连每一个小孩子，家里都安排了任务。吃早饭的时候，父母就安排起任务：放学后赶紧回来放牛，敢再去摸鱼，打断你的腿。满嘴边吃边答应，吃完了，碗一推，背起书包就跑了，记不记得放学回来放牛那就是后话了。
感觉有点饿了，是的，已经夜深了，但却不敢吃东西，体重超标，怕再吃会更胖，对身体不好。哪像小时候，对食物的渴望那么不可抗拒。记得我的老婆曾说过，小时候身体不好，一直瘦弱得像豆芽菜，父母都担心养不活她。到了十来岁，身体好起来，饭量就大了。下午放学后要走十来里路，回到家时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妈妈知道她回来后会饿，每天就提前给她煮好饭菜热在锅里，她回来后自己取出来吃，吃完后往往也有早已安排了的活儿等着她去做。到了天黑，回到家里，又饿了，还会和大家一起再吃一碗。我就常常取笑她，以前像个小胖妹一样，现在咋又成了豆芽菜呢！那时候条件不是很好，但每个父母都还是非常呵护自己的子女的。老婆的爸爸在外地工作，经常会给她寄一些学习资料，在资料里，往往会夹十元钱在里面，她就欢喜得像过年似的，会买好多好吃的。想想真是幸福，那时候，我们这些小屁孩兜里比脸还干净，哪里掏得出来一分钱，兜里有钱，那是过年大人高兴才会得到的奖赏。
这样的夜晚，清净悠远。雾里看花，寒夜听雨，想来如果睡着了，难免不是对这美妙意境的浪费。云水相隔让人牵挂，不知她现在是否和我一样，在听着雨打芭蕉，怀念童趣。想着她的笑靥，不禁想到一首小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于是，我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渐渐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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