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坐公交车从浙大回临安。在东站下了车，背着包，提着笔记本电脑一个人慢慢走出车站。东站南边有两个小饭馆，一个是沙县，一个是卖面的。母亲说要来接我，把车子停在饭馆的边上，所以我也就等在这边。
一个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总是能产生些感慨，我也不例外，心中有丝惆怅。我总能制造出和背景不一样的情感，天性使然。这时，我发现自己的右边站着一个穿着绿色毛衣的女子，背着一个很大的破旧的背包，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起初，我以为她是和我一样在等人来接，毕竟有两个孩子，要走路也不方便。但是，眼角的余光告诉我，她抬着头，似乎在看什么东西。于是，我侧身看了她一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的是那两家店的招牌。其实很简单的几个中文，沙县小吃和刀切面。但是，我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是焦急和无奈。你们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吗？你们拥有过这样子的表情吗？
我小的时候，每年过节都会和父母一同到镇上来买年货，来的人很多，回去的车很挤，最后会连站的位置也没有。我记得父母为了能给我抢到一个坐着的位置而挤在人群中的表情就是这样的。
后来上了初中，第一次和父母站在县大街上，提着大包小包，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不知道怎么去寻求帮助，不知道哪里可以歇脚，只能坐在大街边上的时候，表情就是这样的。
浙大文化广场边上偶尔出现的卖橘子的老奶奶向周围的人叫卖，却无人搭理，甚至有人面露厌恶，加速走开，我清晰地看到她孤单地坐在第一级台阶上，强装笑容，表情就是这样子的。
只是，此时，我又一次看到了这样子的表情，又一次体会到了那样的苦涩。
我看到她牵着小孩在两家小饭馆前徘徊，想要走进去却又停下。我试着去揣摩她的心境，许是没看懂牌子上的字，但在店外面看得出这是两个饭馆，想进去吃饭却在犹豫。她究竟在犹豫什么呢？“我是农村来的，会不会被人瞧不起？开店的把我赶出来怎么办？我不能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显示出一幅无能的样子。里面吃一顿是不是很贵？我身上的钱用完了接下来怎么办？两个娃一定很饿了吧，唉，都怨我……”种种思想盘踞在她心里，禁锢了她，封闭了她向人求助的口，也让她陷入了这样尴尬地境地。顺便说一句，我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当时我看着她的时候，一些往事涌上心头，脸上可能也有那样的焦急和无奈。
其实人是一种微妙的动物。
人会因为陌生而产生敬畏和恐惧。这位母亲不知道其实顾客是上帝，自己走进店里，店员就要笑脸相迎，自己的要求对方要尽量满足，而自己那点钱绝对够吃好几顿的。只是，她不知道。上社会学的时候，林融教授说社会的很多问题其实本质是信息问题。如果这位母亲知道这家店的信息，如果她能看懂价码牌上的字，如果她能向路人求助，她就可以走出那种心境。只是，她一样也做不到。
我不想用社会科学的知识来分析这个问题，一是身为一名工科男我连皮毛也没学会，二是，在我眼里这只是可以给我思考的情境，有了科学，太无情。我们怎么能用科学的分析去看待一个陷入困境的人？难道没觉得这很残忍吗？
母亲来接我的时候，我上车走了。我没能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就像几年前我和父母坐在那条大街上独自焦急的时候一样。我知道，人越是陷入一种困境，越是有一种自我保护和封闭。对任何人的帮助，会加以谢绝，因为怕，怕再受到伤害，怕自己唯一的支柱被人击碎。这位母亲的最后支柱可能是口袋里的一串电话号码，可能是背包里那被她抚摸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纸币，这样的心境，没经历过的人不懂。
写到这里，我内心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或许是因为当时没能帮忙，但可能更多的是我直接写出了她的内心，描述了很多本应是卑微的却被放大的思绪，只是，我想，这个世界需要这样的记录，无论那个母亲最后是否吃上了饭。
2014.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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