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母亲）
一
我在你的坟前孤独地坐着，太阳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胸口。
麻雀不再聒噪，缩着头颤栗在寒冬的威严里。
我穿得很厚仍然感到寒冷，母亲，你感到寒冷吗？
几棵枯草在你的坟头摇曳，刚栽上几年的小树已凋尽了最后一枚叶子。
田野空荡荡的，远处的山峦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雾霭。天空不算晴朗，望了许久也不见雁阵留下凄厉的哀鸣。
母亲，我真想放开丫子光着脚在冰冷的田野里疯跑，然后在你流泪的注视下大喊，我不是一个乞丐。
母亲，我现在是真的成了一个乞丐了。母爱于我已是不可触摸的奢侈。精神世界的苍白逼得我只想发疯。
母亲，失去了母爱的孩子真的很可怜吗？
二
风吹着口哨在田野里乱跑，犁过的土地放肆地袒露着粗糙的皮肤。
几头牛在路边无聊地啃着荒草，一群羊被驱赶着在山路上不规则地蠕动。
谁家恶犬在布局错落无致的村子里狂吠，可能是来了生人抑或是邻院的猪打了起来。
太阳艰难地从云缝间探出头，苍白的脸使人想起行将入土的老妪。
远处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竹，是了，马上要过年了，母亲，该备的年货都齐了吗？差什么我抓紧去买。
风渐渐地起来了，我抖开厚厚的几捆烧纸，擦着火柴，用双手拢着点着，火光熊熊中无数的黑色蝴蝶满天飞舞。我看见你站在缭绕的香烟中慈祥的微笑了。母亲，坐上西行的马车赶紧上路吧，你梦想的天堂大门早已为你敞开，仙乐袅袅，无数美丽的仙子捧着鲜花在迎接你。
母亲，不要再恋着红尘呀，红尘已老；
母亲，不要再惦着岁月呀，岁月无情！
岁月无情，母亲，我的路在何方啊!
三
大黑狗在窗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它已走过辉煌的中年，步入垂暮的老年了。
几只芦花鸡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游走，这一嘴那一嘴地觅着冬天的残骸。
四只大白鹅整齐地排成一队，一扭一扭地在院子里充当阔佬，间或呼呼地扇动几下翅膀，骄傲地高歌一曲，冷寂的院子又增添了几分苍白的生气。
母亲，你在世时，这是多么生机盎然的一个世界啊！
你一到，大黑狗摇着尾巴前后左右围着你讨好；
鸡和鹅跟在你身后寸步不离地保驾护航。
母亲，你在世时，这是多么富有生机的一个世界啊！
四
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又流泪了，不知为什么，泪水就是这么不争气地往下流。
窗外，风在不知趣地哀号，我看见了你那苍老憔悴的容颜，我看见了你那风中飘舞的白发，我看见了你在棺材里睡觉时安详的面孔。
我看见你在笑呵，你笑时满脸的皱纹都埋藏着血和泪！
母亲，老天对我太过残酷，过早地在我心灵种下阴影，过早地让我品尝生活的辛酸，甚至剥夺了我看见你最后一刻微笑的权力。事后想来，这也是老天爷对我这不孝子的最大惩罚吧。生前，在做饭时你几次晕倒，我们都没当回事。我恨，家里的其他人得了病又是上医院又是吃药，而对你的病却置若罔闻。
母亲，你是活活被累死和憋求死的。佛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而你却到死也没得到善报，苍天不公呵。
母亲，我又看见你在哭了，你的哭声里含着悲，含着恨。你恨这个残酷的家庭，你从这个家庭里没有任何公平的地位；你恨自己的子女，没有在你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时候说一句公道话。母亲，原谅我吧，那样的封建家庭，我也是有力使不上呀。
五
母亲，十三年了，笔一直难以提起。我怕我这脆弱的心灵瓣膜，难以承受一次次的穿刺而鲜血淋漓。无数次从梦中哭醒，望着满天的繁星，惟有从记忆的仓库里抽出一页页发黄的日历临窗咀嚼。
母亲，这个冬天真的很冷，不知你那边的日子过得如何，天冷的时候，别忘了多添几床棉被。别为了节省，让自己穿得过于寒酸。你这一生，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在那边不要再这么过了。
母亲，你的孙子过了年就十三岁了，他长的白白净净的，很像我，又聪明又可爱。我知道，你生前最盼望的是抱上孙子，如今，你的孙子就要十三岁了。
母亲，谢谢你根植于我灵魂深处的那份善良，让我在荆棘丛生的人生路上执着地行走。有你在天堂深情地注视，我会成功的。
母亲，要过年了，踏上五彩的祥云，去歆飨丰盛的礼宴吧，仙音袅袅的厅堂，正等着你的入席呢。
母亲，在天堂里祝福我们吧，你的乖巧的孙子，你的善良的儿媳，你的不争气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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