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墙》之一
文/先之 2014.6.24
十五年前，村里大多数人家的住房都是用泥胚砌成的，都是一溜儿的崮窑，没有院墙，只有一户人家的房子是用红色砖头砌成的，平顶，上面铺了石板，抹了原油，撒了石子儿，院内的墙面又用各色各样的瓷砖贴的，还用水泥铺了院子，平顶门楼，坐北朝南，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对于那时的村里老少都是堪称“宏伟”，漂亮极了，典型的西北特有的四合院。但是，儿时的我记忆深刻的却是那高高的墙！
七八月份，西北的天气热的害怕，中午在外面行走，似乎有着被晒得滋啦滋啦响的节奏。玉米、高粱这些高一点的植物耷拉着叶子，喘着粗气儿，路边那些矮点儿的冰草直接被晒得趴在了发烫的地面上，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假使你细细注意过，你会发现，整个儿空气都在蒸腾一般的疾速上升！
这时候，那高高的墙便有了用处，午后，我们一群孩子会在东墙下面玩石子儿、跳八格、弹玻璃球儿，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那高高的墙下可以纳凉。吵吵闹闹、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累，很是高兴。每每这个时候，大人们或者在凉房里休息，或者出去劳动，可是，总会有一位老太太拿着小板凳坐在我们旁边，看着我们玩闹，偶尔还给我们水喝，做我们的“和事老”。老人家七八十左右，满嘴牙齿都掉了，嘴巴也凹了进去，说话颤颤微微的，满头银发，带着黑色跟纱网一样的帽子，但是那银白发亮的头发依然可以看的清清楚楚，穿着褐色大巾褂子，这种褂子倒也奇怪，记得是在胳膊窝下面系用布做成的疙瘩扣子，黑色的布裤，在脚腕处却缠得紧紧的，看起来很有精神，最有意思的是那双脚，标准的三村金莲，鞋子也做的很漂亮，老人家自己做的，上面绣着花儿。儿时的我们调皮，经常和她比脚，然后乐呵呵的笑的很响，她也笑，偶尔会说一句：“现在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倒是不缠脚，满世界的乱跑，男男女女的一搭儿连说带笑，成什么样子，没了规矩，要是我们那时候，谁家姑娘媳妇儿的有胆儿去跑世界，那是要让娘老子打折了腿的……”。
每次我们在她家墙下玩的时候，她都会给我们水喝，十天半个月的也会给我们每个人一小块儿蛋糕，呵，那时，蛋糕对于我们绝对是稀罕的，谁也不曾听说过。那时我们都会围成一圈儿在她身边，她坐在小板凳上，把手掌般大的蛋糕一拿出来，我们都不嚷嚷了，花花绿绿的一个精致的方盒子，上面绑着两根红带带，听她说：“这是蛋糕，我小儿子带回来的，城里娃儿才有的吃，咱们村里有钱也没得买去呀，我不吃，这玩意儿上面有泥，你们看，这红色的，绿色的这东西，但是很甜哩！”说着，便拿手指在上面抹了一点，“你尝尝！”她把手指伸向我，我看看周围的小伙伴，大家都眼巴巴的瞅着我，再看看她，她笑着说：“舔啊，还怕我苦你？”我小心翼翼的添了舔，咽了。“甜不？”她问我。“嗯，舔！”我笑着说！“你这怂娃，还不吃，再要不？”她说，“不要我给别的娃儿？”“嘿嘿！要哩！”我挠挠脑袋不好意思的说！小伙伴们都笑了。她把蛋糕分给我们吃，那是我最早吃蛋糕！
老人家去过兰州，她小儿子在哪里工作，那是大城市，她时常告诉村里人说：“什么大城市嘛？太闹心了，一整天把人关在屋子里，见不得太阳，地溜滑，不能走的太快！”她说的时候会经常掏出手帕擦嘴，然后继续说：“都说城里人讲文明，可是，不讲卫生呐，茅房就在厨房隔壁，你说这不是胡闹嘛？我去了一个月，不自在啊，厨房隔壁拉屎，这哪里可以嘛？总算活着回来了！啥大城市啊，哪里比得上家里啊！”听她说这些，大家都哈哈大笑，似乎还有点自豪！
她也经常问我们这些孩子：“我们家墙高吗？”
“嗯嗯，高！”我们抬头看看那比我们高出老大一截的墙说。
“城里人的房子比这高多了，街道上的房子都是玻璃做的，抬头都看不到顶！”她说。
以后的日子，我们都去她家的高墙下玩，她也出来，跟往常一样，拿着小板凳坐在一旁，一边看我们玩，一边给我们讲着城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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