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来湾尾小学支教并不是我当初的意愿,因为它彻底打乱了我暑假的计划,我本以为自己会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为那该死的学费辛苦两个月。说真的,如果可以,我情愿在暑假什么也不用做。不过不论我再怎么不情愿,说到底我还是去了湾尾,当然这是被学校逼的。
2014年7月12日,早上10点15分,我终于同队伍来到湾尾。初到湾尾,对它的影响并不好,地方小、人数多、睡不好、吃也差,其实除了随时可以见到班里的女生,满足一下情欲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听他们说,来到湾尾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可是我一点也没有。
来到湾尾,我感觉很难过。我一直讨厌被人家呼来唤如,写新闻稿,出校调查,还有百无聊赖的会议,每一样都让我感到很不满,可是由于形象问题,我不仅必须要控制好自己不满的情绪,还必须要装出一种天下为公的情怀。最可恶的,还是那群不知死活的孩子,不许打,不许骂,还要把他们当作菩萨般供奉,这让我感到自己很虚伪。
2014年7月15日,下午2点35分,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感到很开心,除了很久没有见过大雨天之外,就是下雨了,很多事我都可以不用做。或许这样想,有点小自私,不过那时我的确感觉很愉快。我在宽敞的大厅上悠闲地坐着,听着迈克尔•杰克逊的歌,跟一个叫梁启梅的女生聊着天,看着门外下着雨,我确信我的心情确实很不错。
不过很不幸运,我突然看见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在雨中漫步,我不知道他那时错了那条神经,我只知道他的确在雨中漫步。我问了一下梁启梅,再次确认了一下,就拿着雨伞往雨中跑去了。结果当然是,把他送回屋檐下,而我则被我雨淋湿了头发,衣服,还有我那双破烂的鞋子。
这件事让我感到很困惑,我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呢?在我的心里,我可是一个很有计划,很有心机的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只知道我那天的确帮了他,忽然之间,只觉得湾尾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坏。
2014年7月16日,上午9点10分,我在湾尾小学四年级上了第一次语文课。之前为了上好这堂课,我竟然想了很多办法讨好他们,因为我很怕他们会笑话我,还有我也不想因为这个影响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经过一番思考和较劲,最后还在上课前两个小时,我走路到了遥远的长洪市场,还买了两本同学录。用一个半小时的行走,用十四块五买两本同学录,这样的事,绝对算得上我平生最用心做的事,而且没有之一。
那天上课,我给他们讲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天课堂上很热闹,就像菜市场,还有给自己起了一个绰号“雄仔哥”。二十年来,不少人给我起过绰号,好听的,不好听的,名副其实的,名不副实的,乱七八糟的一大推,不过雄仔哥这个绰号,绝对是我最喜欢的头衔,毕竟是自己给自己起的。
其实给自己起个自己喜欢的绰号,并没有值得好说的,最重要的是有人同意你的想法,并且亲热地叫你的绰号。孩子们亲切问候,让我的虚荣心感到很满足,因为除了我妹妹,没人会这样真诚地叫我做哥的。这样让我感觉很开心,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都有点想念他们,忽然之间觉得,小孩们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坏,只是比自己小时候贪玩了一些。
2014年7月16日,晚上9点24分,队长突然宣布,由于受台风“威马逊”的影响,孩子放假三天,支教只有十天,来到湾尾已经五天,剩下也是五天,可是放了三天的假,根本就没有太长时间在湾尾了。如果这事发生在那场大雨之前,我可能会很开心,可是没有,所以那时我感觉有点难过。
我已经失去了叫孩子们注意天气的机会,也没能给湾尾留下更多的正能量,三天的假期,我只能待在宿舍,没什么也做不了。突然发现我很喜欢那里,不就是地小人多吗?大家挤挤就是了。不就是生活条件差吗?大家忍忍就是了。以前有个叫女孩告诉我,生活中很多问题都是,经历过程中,觉得很辛苦,过后,你就会发现,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留下的反而是怀念。之前我不信,那晚我总算深深体会到了,所以我决定用剩下的有限的时间去爱这个地方,和爱这个地方的人。
2014年7月18日,下午6点45分,我接到了一个叫海怡的小学生的电话,我感到很开心,因为她叫我“雄仔哥”,还叫我注意台风天气。这让我很感动,因为我没意料到,我一直以为,从来就有我自己关爱他们,没想到他们也会关心我。其实爱这东西很难说的,只是对方没告诉我罢了。
那天晚上9点钟左右,台风果然就来了,我们的宿舍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我不知道湾尾变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孩子们是否有个甜美的梦乡,我只知道那晚断水断电,手机一点信号也没有,台风吹得很厉害,雨下得有点大,窗外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而窗子则摇晃个不停。那晚我很晚才睡,也很晚才睡着,因为我在期待湾尾有一个晴朗的明天!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而且一直计划得很好,甚至以为,只有自己手法足够高明,成功光芒就可以掩盖我背后手段的黑暗。可是我没有想到,我计划人家的同时,人家早就把我计划好了,在某一天,我突然觉得,或许人不该这样活着,我怎么可以变得那么可怕,在那些小孩子的心里,我可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但是在这样一个命运被商业左右的时代,我又不得不为自己的名誉地位奔波劳碌,如果可以,我把我的心分成两半,一半随着我离开湾尾,继续寻找一个可以收留我的地方,一半留在湾尾,用剩下的大半生,陪伴着那里的孩子,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人性善良的那面。
2014年7月19日凌晨一点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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