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游大麻子那几天高兴的脸上麻子坑都发亮。若干年后,当年曾闹意见的老光棍三秃子在街头与老人们聊天说起此事,还忿忿不平:“要不是八路军,狗日的大麻子他凭啥哩。”三秃子为此事还专门找县长论理,又与游大麻子大吵一架,二人几十年面和心不和。因为曾是皇协军小队长的太太,文革中有人抓住此事不放,要批斗。游大麻子辩论说,她跟着皇协军是坏人,她现在跟了我这个贫农她就是好人,她是县政府奖给我的,谁敢动她一指头老子跟他拼命。这女人既漂亮又聪明,她会背的毛主席语录在全村妇女中最多,村里曾把她作为“活学活用”先进典型推荐到公社,后来还是因为曾是皇协军小队长老婆这一点而遭淘汰。
虽然游大麻子和妻子一辈子恩爱,可日子过的并不如意,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到外村倒插门,小儿子虽然不痴不傻,就是因为家穷,四十多岁才花钱买了一个贵州女子。那女子是人贩子拐卖来的,过门两天就开始逃跑,被追回后严加看管,在生下两个女儿回贵州后,再无音信。小儿子气得整天疯疯癫癫不下地干活,游大麻子不久也撒手人寰。他的妻子颠着小脚既要照顾孙女,还得照顾儿子。今年清明节我回老家给母亲上坟,在乡路上遇见老太太背着一捆棉花杆艰难地走着,我给她打招呼,她眯缝着眼好一阵才认出我是谁。我给她一支烟,点燃。她一辈子抽烟,大概是在炮楼上当官太太时养成的习惯。她说我长胖了,感叹我母亲没福气死的早,又说自己:“像我这样活着受罪,还不如跟你娘一样早早走了好呢。”
在村口晒太阳的三秃子则对我说:“游大麻子是和尚命,命里不该成家。这不,他早早走了,让人家一个人受罪。”看来三秃子还耿耿于怀。
离婚不离家
主角是顺兴娘和顺兴爹李雨仰。
其实李雨仰是个很本分的人,他也是穷苦出身,小时侯在舅舅的资助下读过几天私塾,就凭这点资本,李雨仰一参加八路军就在抗日县政府当文书,后来还是在舅舅帮助下娶妻成家。
解放进城后进入专署工作的李雨仰也没有顶住那股离婚风潮的吹打,三下五除二就搞掂了手下的一位女办事员。结婚容易离婚难,回老家送离婚手续时,面对贤惠的结发之妻和活泼可爱儿子,李雨仰矛盾重重,怎么也说不出口。夜里他长吁短叹,久久难眠,妻子询问原因他也不说。第二天临走时对妻子说:“以后工作忙了,回来就少了,孩子的生活费我按时邮,家里你多操心,实在不行你再想法找个人帮你。”
妻子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认为他进城了工作压力大,对他这次回家吞吞吐吐的话也没多想,就安慰他不要因为家里分心,好好工作。送到村口分手时,李雨仰突然给妻子磕了一个头,眼含泪水对妻子说:“你嫁过来十几年,伺候老的照理小的,我对不起你。”妻子觉得反常,想要仔细询问时,李雨仰的背影已消失在田野的尽头。回家打发孩子上学,在叠被褥时顺兴娘从李雨仰被窝抖出一张纸,不识字的她也不清楚是什么,小心放好,准备等他下次回来再拿,可又怕是重要文件误了他的大事,就拿着找识字的邻居看,邻居看后沉吟半天不语,在她再三追问下,邻居告诉她这是离婚证。邻居说,现在你和李雨仰已经不是夫妻了。
咋能说离婚就离婚?顺兴娘就是不明白,见了人就念叨,人们只是同情安慰,也想不出好办法帮她。顺兴娘就去找李雨仰的舅舅,她知道李雨仰最发怵他舅舅,可李雨仰舅舅这回很开明,说:“顺兴娘,我也知道雨仰这样做不妥,可这是潮流,挡不住。”多年后到我们家串门,顺兴娘还后悔不迭地对我母亲说:“也怪我粗心,要知道他回来为了离婚,说啥我也不能让他走。”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随着时间推移就渐渐淡忘了此事。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全国闹饥荒,听说城市更苦,顺兴娘自己舍不得吃,把积攒的两布袋萝卜洗净,指派儿子去给李雨仰送。顺兴不去,说都饿死他们才好哩。顺兴娘就吵儿子:“不管咋说他也是你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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