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问你“天若有情天亦老”下一句是什么,你会说“月如无恨月常圆”,或者说“人间正道是沧桑”。要是我问你“天若有情天亦老”的上一句是什么,你可能就不知道了——“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这首诗叫《金铜仙人辞汉歌》。我要问你这句诗出自谁的手,你可能更不了解了。这个人写过“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次你知道了,是的,他叫李贺。要是我再问你,“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是谁写的,你可能也会不知道,他叫石延年,也有人更熟悉石曼卿,这是一个人,曼卿是他的字。要是我最后再多嘴问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是谁写的,奥,这次你可能知道了,这是毛泽东的诗。
是的,“天若有情天亦老”这句诗最早出自李贺的手,在元和八年,公元813,到今天整整一千二百年。在这二十个甲子里,这短短一句话,由李贺写出,被石曼卿写出下联,被毛泽东用进诗里。不过我想,如果可以容我也为这句诗加一个下句,我想把它改成“天若有情天亦老,潮如无憾潮不至”。
如果天苍天有情,看惯这世间悲欢离合,也会苍老吧;如果潮水在这世间没有遗憾,也一定不会日复一日的冲刷着岸边。
人生如潮,如潮水般过着周而复始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有时候会厌烦,会慵懒,风景会看惯,但是每一次回头都有着新的花开。尘世寥寥,但是在这茫茫的浮世中还是有着细微的暧昧和莹莹的微光。你看到岸边多了一个漂亮的贝克,你看到山上的栀子花一夜间绽放,你看到崖顶的灯塔一圈圈的旋转着。在每一个旭日东升,在每一个华灯初上,在每一个星光满烂,你看到鸟飞鱼跃,看到云卷云舒,看到日出日落,看到月圆月缺,看到这个世界在细微之中每天都绽放着不一样的笑容。生活中虽然周而复始,但永不枯燥,虽然反反复复,但并不孤单,你发现心仪的他对你笑了一下,发现卧室的芦荟又长高了一些,发现家里的小狗胖了,发现今天比昨天凉快,发现身边的人换了一双新鞋,发现路过的楼房又盖高了一层。生活中大喜必然伴随着大悲,所以我宁愿选择在平淡的生活中细细品味着这一丝一毫的,细微的幸福。如午后的淡茶半般,淡淡的馨香,淡淡的快乐,淡淡的悲伤。
人生如潮,亦如潮水般因为心中有着不甘和遗憾,所以才会于甘心碌碌和平庸。潮水在诗中一直是个守信的意象。李益说过“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我想说,潮水不是守信,更多的,还是不甘吧。没有看到说好的花开,没有看到说好的天晴,没有看到孩子新堆的城堡,没有看见说好再见的那条鱼,没有找到蓝色的贝克。所以潮水日复一日的出现在约定的地点。我们如潮水般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出门,按时回家,坐着做惯的那辆公交,走着走惯的道路,看着看惯的面孔,并不是我们和岁月约定好每天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点,而是我们心中仍存执念,执着的相信现在不是最好,执着的相信未来还有余地,执着的相信明天就会有变化,执着的相信随时可能会幸福。人有了念想才会奋斗,人有了信愿才会幸福。即使像潮水那样周而复始,也不愿意在日复一日中碌碌无为。纵使岁月平庸,期待总是幸福的,心中有了遗憾,才更懂得满足。
人生如潮,如潮水般相聚离别忍耐着淡淡的离愁。人来了总会走,走了的却不见得回来,一波又一波,如潮水般轮轮回回,有的带来贝壳,有的带来垃圾,又有的卷走他们,风平浪静了,沙滩又是一副全新的样子,可怜那些给我们生命带来多姿变化的人,将行将渐远。人面不知何处去,潮水依旧漫沙堤。没有人能陪你到最后,即使有着未完的心愿,即使有着万千的遗憾,即使刚刚还在一起谈笑风生,离别总会在最隐秘的角落与你不期而遇,带给你最苍白的无奈和最深刻的遗憾。那句话还没来得及说,那个问题还没来得及问,那件事还没来得及做,他们便收拾行囊迫不及待地消失在茫茫的夕阳中。即使时间过了,爱淡了,人散了,走了,凉了,想了,忘了,只愿他们且行且珍惜。
潮如无憾潮不至,正是因为有了缺憾,才甘愿周而复始,才在周而复始中发现淡淡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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