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城
小时候住在乡下奶奶家，家里有一棵不大的桂花树，秋天一到，离得老远就能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奶奶常用杆子将桂花拍落，然后一粒一粒拾起来，摊在手心里小小的一撮，最后把它们包在一张手帕里给我，说：“放在身上，会香很久。”
关于童年时候的记忆，除了那棵每年都会开花的桂花树，当然还有奶奶讲给我的那些带有神话色彩的故事，现在想来有可能根本就是奶奶瞎编哄我的，但那个时候却听得入神，觉得奶奶真是见多识广，简直崇拜到不行。
上学之后住到了城里，楼下有很多梧桐树，但没有桂花树，很长一段时间，我可能已经忘记了桂花的香气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气味，也不再想起奶奶给我的包了桂花花瓣的手帕。
奶奶在乡下住了几十年，说不太习惯城里的生活，虽然给她留了房间，但她仍旧嚷着要回去。每次都匆匆来，带一些自己种的蔬菜，然后天黑之前就赶回家。所谓的乡下，其实离城市也并不远，算是近郊，但如果步行也得花上个把小时。奶奶不喜欢坐车，所以每次都是步行，大概是劳作惯了的人，这点路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偶尔奶奶也会留下来，一般这样的时候，第二天我的早饭就是奶奶给我弄。南方的早饭大多是面条，吃久了奶奶就给我换个花样，做桂花饭。
那时候我以为桂花饭必定是跟桂花有关，最后发现其实就是一碗蛋炒饭，但跟普通的蛋炒饭比起来，蛋花要细碎得多，一粒一粒的样子就像是小时候见过的桂花花瓣。不知道是奶奶将这普通的蛋炒饭赋予了一个诗意的名字，还是我太容易满足，总之，那会儿我觉得奶奶做的桂花饭是我吃到过的最好吃的桂花饭。
上初中之后，奶奶家要拆迁了，不得已她只能搬来和我们一起住。那一年，一碗简单的桂花饭已经不再能够满足我的胃了，我开始挑剔奶奶做的饭菜不够好吃，而且我觉得奶奶好像不只对我好了。她给我零花钱的同时，也会给表弟一份。我在心里嘀咕，凭什么要给他啊？为此，还跟奶奶闹过几次。
看电视的时候，奶奶好像总是有很多问题，我总是很不耐烦地说：“不要问我啊，我也不知道，好烦啊。”奶奶就不做声了，默默地盯着电视，但过不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要问。说实话，那一刻我的确有些厌烦她。
但也有觉得奶奶非常重要的时候，比如我犯错挨妈妈打的时候，这个时候第一时间挺身而出的人一定是奶奶，也多亏得她，我免了不少痛苦。她总是偷偷告诉我，一旦犯错了，就赶紧认错，先认错总是对的。
奶奶还是一个极其乐观的人，在她的眼中，好像没有跨不过去的坎，世界处处都是美好的。她也经常教我，要学会知足，你所拥有的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如果有时间，她一定会回乡下看看，自己的地里还种着菜，老屋旁的樱桃树年年都会结又甜又红的樱桃，一到季节，她就老念叨：“趁身体还硬朗，要回去看看，不然那些小孩肯定会来偷吃。”然后摘满满一袋子樱桃回来，怎么吃都不觉得腻。
奶奶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她经常说，以后还要给我带孩子的，大人都笑说，你就好好享受就是了，那些事怎么会让你做。每一个人都认为奶奶会活到一百岁，甚至更久，因为乐观的人都会长寿。
但是在我上高二的时候，奶奶突然阑尾炎发作住进了医院，此前她没生过什么大病，所以这一住院她整个人就显得特别虚弱。手术之后，她的身体逐渐康复了，她自己还说：“我就说嘛，痛苦总会过去的，挺一挺就好了。”可没想到的是，之后的一场高烧，她又再次入院，也许是劳累了大半辈子，身体在这个时候再也扛不住了。
接到妈妈电话说奶奶不行了的时候，我正在学校参加开学典礼。奶奶最后被送到了乡下的家里，这也是尊重她说的落叶归根。老房子见证了奶奶的一生，房子屹立着还没拆，可是奶奶已经不在了。
后来我离开家乡到武汉上大学，听妈妈在电话里说：“老房子被推到了，可惜了那几棵桂花树。你过年回来就不再是当年的样子了。”我拿着电话怔了好几秒，脑海里突然就闪过小时候住在奶奶家的情景，时光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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