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后来再也没见过芝桃笑,让他念念不忘、魂牵梦萦的笑,他一直想占为己有的笑。他不明白,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差?不过很快,皇上就不为这个问题苦恼了。后宫佳丽三千,他根本无须费心让邬芝桃微笑。烽火戏诸侯,那是昏君才做的事。身为天下之主,他要什么样儿的笑没有?温柔的,娇美的,羞涩的,谄媚的,魅惑的……邬芝桃这个名字同她这个人,在他几十年的生命长河中如同流星一样,一闪而逝。
多年后,乾隆南下江南,当年的邬家茶园已经消失无踪。唯有茶园里的十几棵茶树还在,它们见证了人世的是是非非。那时的他还只是位来自京城的茶客,站在茶树下,一阵风来,蒙面的采茶女露出半张娇俏的脸,伴着龙井茶的幽香……而如今,他早已记不起那个女子的姓名,留下的,不过是对过往的追怀。
得不到男人的宠爱是可怜的,得不到帝王的宠爱却是可悲的了。
避开一次次的宫廷斗争,逃出一幕幕的暗算陷害,邬芝桃幸运地成了深宫中众多悄声无息、青春年华被湮没而又顽强生存下来的白头宫女之一。她们不被历史记载,也不会被后人拿来写书立传。
当然,邬芝桃也再没机会喝明前龙井和雨前龙井这两种贡品茶了。难得悠闲的时候,她总会为自己泡一碗茶。即使茶叶不过是几根茶梗,茶汤苦涩难咽,她都会甘之如饴。在氤氲的碗底,她会忆起许多美好的时光……
她牙牙学语之际,就喜欢追在他后面,口齿不清地叫他:“沐泽哥……哥……”稍大学习书法的时候,爹爹让她抄《茶经》,他偷偷替她抄写,非常工整隽秀的蝇头小楷,这样偷懒的结果就是她永远写不出像他那样俊逸的字迹。到后来,他常来邬家玩耍,两个人玩猜茶的游戏。用手帕蒙了双眼,单凭触觉和嗅觉判断是何种茶、产于何时、何地。十七岁的他突然凑到她耳边来,悄声对她讲赌书泼茶的典故。她当然知道是南宋女词人李清照和她丈夫赵明诚的故事,可当他在她耳畔说:“今日你我‘遮目赌茶’也可与他二人相提。”她的脸还是忽一下地红了。
他离她而去,留给她一世的牵挂、思念、遗憾、痛苦和无奈,但好在那个牵挂、思念、遗憾、痛苦和无奈的人是她,他不必受这样的煎熬。
泡一杯茶,腾起濛濛的雾气,在氤氲的碗底,总会莫名地想念一个人。
活着,是对彼此最好的怀念。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