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或许有人认为是庸人妄求的东西,但在碰见石棍儿的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老天证明给我看,这世上有奇迹,哪怕这奇迹不是发生在我身上。这是我隐秘的愿望,我的奢求和希冀。
世上为什么会有黑夜、疾病、生离和死别,我不能理解,这或许只在神的智慧范围之内。神的旨意,上帝的安排,以我贫瘠微薄的头脑,总是在很久之后才能明白一点点。有时候我会想,时光是多么地可怕和神奇,它从我们头顶飞过,却从未发出一点声响。只有时钟在不停地转动,白天过后是黑夜,幽暗过去是光芒,青春的走向衰朽,纤弱的变得强壮。我们拥有灿烂纯洁的生命,却要去面对永不回转的青春和不可更改的死亡。在时间的法则里,没有永恒的生长,只有注定的消亡,因此我猜,时光的双翼,该是多么沉重忧伤。
我曾经看过夏加尔的一幅画,对画家的构思感到十分惊异。那幅画名叫《时钟》,在画中央醒目的大时钟上面,只有一只蓝色的翅膀,周围是夜色,后面是宁谧安详的村庄。有些问题是无人回答的,就像大时钟缺失的另一只翅膀。
电影《诺丁山》中有个片段,是男女主角关于夏加尔的另一幅画《新娘》的对白。安娜看着恬淡朦胧的新娘,平静仿佛又满怀憧憬。她的眼睛在笑着,说:“It feels like how love should be floating through a dark blue sky…” (这画让人感到,爱将要飘过蓝色的夜空……)画中有跟《时钟》一样透明苍蓝的夜色,还有一只徜徉在自己琴声里的快乐小羊。电影最后的场景是,安娜和扎克依偎在那张象征白头偕老的木椅上,明媚的阳光,一本小说,奔跑的小孩,时光悠悠地流淌。
我觉得快乐就像夏加尔作品中漂浮的恋人、公鸡、牛头人、小羊、长翅膀的鱼,还有天使和新娘,他们都是十分朴素的生命,是一种思恋、乡愁与爱的幻象。石棍儿大概也是画中的小羊吧,在别人看来,他疯疯傻傻了一辈子,但在他母亲和姐姐眼里,可能她们家里只是多了个一直没有长大的孩子。的确,不管时光怎样残酷,世事如何沧桑,石棍儿就算长了白头发和白胡子,他依然是那个天天以为自己明天会“有喜事”的傻孩子。在这个意义上,石棍儿得到了上天的厚待,没有几个人可以幸运到被时光遗忘。他长到五十多岁,依然可以捧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在超市门口欢快地跺着脚,等着姐姐买完东西回家给他炒鸡蛋。石棍儿的姐姐,那个冬天里总是让他穿得像一座厚厚的棉塔一样的姐姐,大概也不会嫌弃他吃起饭来狼吞虎咽吧。一些东西,时光纵然冷血无情,也不曾舍得让它们有分毫改变。
大概画家是明白神的深意的。时钟的另一只翅膀,也许有着阳光一样温暖灿烂的羽毛,它刚刚从熟睡的人们头顶呼啸而过,带走他们的寒冷、孤单和绝望,能够飞越黑夜的无垠和大海的苍茫。它正是安娜所说的那种东西,可以 float through a dark blue sky。
如果说世上真的有什么东西可以称之为奇迹,那么万能的神,含笑的神,或许早已将它安放在我们心底。在奇迹面前,没有黑暗,没有恐惧;没有时间,也没有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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