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李源带她回忆的路线,她的神思却不经意地飘移开来——
六年,女儿家最美的年纪里,自己苦心孤诣,为了成为司马夫人习尽能配得上司马让的技艺,到处锻炼自己的谈吐。这些,让她在长安城声名远播,美名尽占,但到头,却不得让她如愿以偿……
六年准备的一切,到头来就因那细小的距离,让她与他擦肩而过。三生,都是如此……
她,还能有什么话好说?
为了他的标准而努力,未能得到与他相守的机会,却得到了成为太子妃的机会。是因为他的要求太高,也是因为自己想要与他在一起而太过努力,一人足以倾尽天下却浑然不知。他本就是个不拘于红尘俗世的闲云野鹤,当有梅妻鹤子,不能被羁绊,自是要求要高得多。身在红尘中的她要追求看淡陌陌红尘的他,自然会疲累。是啊,不追了……本是凡人,何必追求仙人?那么过了成婚这天,就脱胎换骨,享受凡人的生活吧!为了那个俊逸的男子,她过了命盘相似的三世,几乎每一世都不停歇地为他赶快赶慢,如今,她累了。既然此生还不能遂愿,那么过了这一世,她就不要再记得了吧。
也许她该选择守候另外的人,例如眼前这个男子。
而那云淡风轻;那赤子之心;那满腹经纶;那俊雅容颜;那悦耳的嗓音;那身随风飘扬、浅碧色的翩翩衣裳;那把淋着雨送来却未曾想过要打开的伞;那场长安月下,修竹院中的交谈;那个梳着整齐的乌发,束着端正简约的头冠,眉宇清扬,用一双清透的琥珀色眸子看着她,鼻梁笔挺,唇边一直温暖地微笑,总是握着一把斜绘白梅的白面折扇放在胸前,身穿碧玉般颜色衣服,能用带薄茧的长指执笔,从容描绘水墨丹青、出呈笔走龙蛇,在长安阳光剪裁下有修身长影的飘逸少年,统统都泯于时光长河,随波涛、随这一世的结束一起远去吧!
“慕容雪…罢了,还是唤你雪儿吧!”
突然冒出的话语唤回了她的心神,她如梦初醒,猛然抬首却撞上眼前人好气又好笑的神色。忽然,鼻尖被一只温热的手指轻轻一点,朗朗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家伙,又走神了?怎么总改不掉这个坏毛病?”
她懵懵懂懂地抬起眼,凝望着李源,心流开始缓慢涌动……
既然上天给了这样一个天下无双的人,她何苦还要相思另一人?是不是,应该尝试接受?
久久……久久……
心间倏地一下,豁然开朗!
室间沉静,她听到自己心跳一声,又一声。还未及下一声到来,她容颜焕然,脱去疲惫,酸辛悲苦抛掷云端,唇角挽起弯弯的弧度。果然是如此地风华绝代:
“小女可在何处,见过太子殿下?”
往后,她只想要倾身抓紧送到手中的幸福。他与她,就如青竹丹枫。所有过去的,想忘,忘不掉,那就让它,就此蒙尘,封存在记忆最深、最秘密的地方。
窗外,朝阳渐次照亮京华,巍峨宫城、满城阙观屋脊层层披罩上尘埃在怀中飞舞的阳光,奶黄色的曦光亲吻长安街头巷尾,调和晨曦的乌润木楼、檐角摇曳的火红灯笼无一不被唤醒,在日出中彰显都城的盛世繁华。城郭正北的东宫之中,有女子巧笑倩兮,笑颜青春美好犹如天边晨光。
只是在她心底,从此,有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三。自君别后
二月过后,长安依旧繁荣太平,一个女孩在城中度过了六度春秋。如今,雨下了,雪落了,熟悉的人离开了,等待的人不归了,怀愿的人易梦了。
慕容府,她已经离开了。
曾经,一阵匆忙下阶的裙风,扬起了谢落的花瓣。
白色纱帐中,沾枕便睡的人听不见夜迷人的低语。
近闺阁,春的桃花与风,夏的流萤与阳,秋的黄叶和雨,冬的腊梅和雪,她可曾好好欣赏?
这一世的她,没来得及站立在长安城南边的野草坡,身处满目清新绿意中,吹散过纯白的蒲公英,体会过展臂迎风吹的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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