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如墨，眉目如画，肌肤如脂，若笑，更是风华绝代。
如此美丽，他为何还舍得不娶？
梳妆完毕，穿戴整齐。她在侍女如云簇拥下踏出她的闺阁，告别她的少女流年。天边的阳光倏地射入瞳孔，有点刺目。
沥尽心血还不得在一起，这，就是命了。
来生，要一身轻松，随心而活！
不再求，那近在咫尺，却触及不到的镜花水月……
二。长安寄流年
十二岁，天下动乱平定，孤苦无依的她被接进长安慕容府。她的养父，叫作慕容清河，是个受皇帝厚待的官员。父亲对她关怀备至，视若掌上明珠；她无忧吃喝，无忧未来。但她从这一天起，便开始让爹爹张罗她的学习，帮她各处去请教习师傅。此后，她的付出仅仅为了六年后事态尚不定的一天。而这一年的一日，她在皇宫里认识了一个自称李元的侍卫。
十三岁，八月，全城中秋大典，长安火树银花，宛若暗沉浩大的天地间一簇绚烂星火。大典之上，众芳摇曳中的一场舞会让她名闻长安。她的舞技打动了长安第一舞姬，赠她一套舞服；这一舞也让赛场座上的皇帝龙颜大悦，亲自赐予她皇宫晚宴的资格。头魁之名，提升了她的声望。她不想荣华富贵，却想着，这样一来，以后那个人来到长安时，也许会知道她。
十四岁，从画院回家的她在街上被一个书生撞倒，儒雅的书生匆忙转身，道了一声抱歉，又步履匆匆地消失在道路尽头。云开日出，花香漫漫，鸟儿婉转脆啼。她傻坐在地上，怔怔凝望书生离去的背影，心底正迅速漫布开浓浓的喜悦——她终于见到他了！两年，他终于来了。白马寺里，终于能有他了……后来，她又遇到了他。桂花香在八月的空气里静悄悄地流转，划过大街两旁探出砖墙的枝桠，转过市坊道路的个个木石转角。城中大道上，青衣公子手握折扇，风度翩翩，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原来那日他因为从外地来赶考，时间仓促，便来不及和被撞到的她好生解释。他浅笑着告诉她，自己叫司马诺，借宿在城郊白马寺。
十五岁，她完成课业后仍旧都去白马寺走走。在司马让的厢房里，有时是他邀她欣赏书画，让她笑得红了脸颊；有时，是方丈告诉她，他外出了，而她都只是低下眉、淡淡勾起嘴角，轻轻转身离开。
一日，她从学院回来，在街上无意间看到，那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微笑着拉开一卷长而宽的金纸，手执毛笔，意气风发地挥毫落墨，文不加点便给京城名酒家批下一幅大气工整的对联。她凝眸，只见风掀起他的衣角，江畔的喝彩动不了他的从容笑意，衣袂翻飞里，是他沉着宁静的风姿。蓦然，他抬眼看向她这方。一时四目相对，她微微一愣，转而面红耳赤，随即急急低头一溜烟跑回了家。可惜她，没看到人头参差窜动的这端，他脸上的淡漠融化成腼腆的红晕，良久，停留不去。
又一日，她在街头狼狈躲雨，不期然看见他提着一把伞从雨幕中快步赶来。他在她身前帮她撑开这把伞。他的琥珀色双眼在她梨花带雨的脸庞上停滞片刻，唯留下一个滴答坠落雨滴的温柔笑容便转身冲进雨里，雨丝缕缕擦湿街石上他颀长的背影，她望着他遗世独立的湖色深衣在密密的杏花雨里渐行渐远。
十六岁，一直帮她不厌其烦地张罗大事小事的管家离开了，家里能与她推心置腹的人只剩下她的爹。四年多的锤炼让她大致学透了能配得上他的各种才能，人，也出落得益发美丽。如今的她拥有无限魅力，街坊道她似如天仙下凡。她是长安盛大的中秋大典上无与伦比的京城闺秀，声名远播，甚至超越了身为朝廷要官的爹。她曾与皇帝谈笑风生，文学礼仪无一不精。她舞技出众，擅乐。她气质高雅，性子亲和，聪明伶俐，言行自信而守德。她暗自欢喜，欢喜那些标准，她差不多都已达到。梦寐以求的一切遥遥在望。
十七岁，二月初六。长安街坊内万家灯火。夜空靛蓝，深邃的苍穹之上，月儿高挂，明星纤巧熠熠，云卷云舒。在夜幕下，飞越鳞次栉比的街巷房屋，避开如梦如幻的灯火光——白马寺外，竹林院里，月下亭中，一身青衣的少年负手苦笑：“与小姐相约处实为简陋，还请小姐见谅。”她托腮挽唇，恬静地摇了摇头，嗓音仿若蓝天下的一道清风掠过檐下风铃的琳琅：“皓月当空，青林翠竹，庭院幽幽，不也清雅？”他听着，轻轻笑了一笑，眼中也少了几分忧虑。可忽然，他面带愁云，饮了一口清酤，放声吟诵诗一首，又失落问天：“小生十年寒窗苦读，却无处得以施展抱负，而今仍是囊中羞涩，呵……相会之处也让小姐委屈。”她静静听着，见他又侧身问道：“小姐以为，小生往后应何去何从？”话音方落，鸟鸣渐渐响了起来，回荡在这个小院里。她知道他的选择，要么考取功名，要么留在民间烟火之中。她晶莹的茶色双眸涌起满目温柔，坐直身子看向他，未加犹豫便轻轻答道：“不如办设私塾以育人吧。”接着，她嫣然一笑，继续说道：“公子对功名利禄无心，何不以心为循？不入宦海沉浮，而与文人相交，将所学教与子弟。岁月宁静，自得其乐。”他凝眸，久久之后，忽而浅笑，刹那间，风华无限。银色的月光低低地在他的面容上流转：“小姐所言即是。小生亦有此意，愿于山野间修身授业，只是踌躇难定。今既有小姐相应，小生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小姐恩情！”听罢，她不由得扬起甜甜一笑，而他，温文尔雅，伫立在夜幕下，静静凝望一方伊人，眼中蕴含意味深长的星光。那夜，深窅干净的海蓝色夜空中，纯白的云层舒卷，云缘丝缕勾起淡淡浅蓝；冰轮弯悬，晴辉满洒长安；星光点点，如钻闪耀。不知何人，在入夜不久的郊外吹起了一支笛曲，清商悠扬，御风送进竹影憧憧的院落。暮冬的风，凉丝丝的，吹起海青色的广袖，牵起如墨的长发，书案上炷尽的烛香随石桌上的清冽酒香幽幽弥散，薄烟缕缕旖旎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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