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了,拉着那个大红色的拉杆箱,又踏上了这条熟悉的小路。二十年前,她离开的时候,河边的芦苇还很妖娆,二十年后这里的芦苇荡没了,河边躺着厚厚的一堆垃圾,在阳光的引诱下,尽情的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气息。她捂上鼻子想走快点,诗人的她曾经写过很多首赞美这个地方的诗,在她的诗里:小河,芦苇荡,夕阳,竹排,仿佛蒙上了一层纯净得几乎透明的色彩,因为爱这个地方,所以她千方百计的把一切美好的东西赋予它。可是现在她有些厌恶了,这是她下飞机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一直自谓自己是“寻根的卫道者”,可是现在的她有些底气不足了,她安慰自己“也许这一切都没变,也许这一切早已变了”她努力使自己走得快些,甚至敏感地带上了墨镜,她怕别人认出她——当代著名的女诗人。可是她忘了这个地方还很闭塞,还很传统,人们思想的脚步还没跟上时代的速度。高跟鞋重重地敲打着大地,显得有些紧张和局促,拐了个弯,一片居民区便出现在眼前!这还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房子,家家户户一上一下紧挨着,有时候呆在自家的屋子里还能听到隔壁家搬凳子,洗碗筷的声音。她的童年就是在这种“大杂居”式的环境里开始的,这里什么人都有:杀猪的,修电视机的,剃头的,磨剪子的,卖包子的。她觉得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出她这么个人儿是了不起的。她打小就不和一般人家的孩子胡闹,总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着,那些梳两个羊角辫跳橡皮筋的女孩子们,她是不稀罕跟她们一道玩的。她总爱去住在这儿的一个幼儿园老师家,每次去都会给老师带一个黏黏的玉米棒子,那个幼儿园老师喜欢写诗读诗,她就央求老师读诗给她听,虽然诗中朦胧的意境她不甚明白,但眉宇间的那份神情却和诗形成了完美的契合,甚至连幼儿园老师都觉得这孩子,与别的孩子不同,天生有股才气也多有一份傲气。确实,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她确实和那个幼儿园里走出来的其他孩子不一样,只是那都是后话了。
她走进了一排居民房,在一户人家的门前停下了,她立在那里,望着斑驳的大门,一时有些出神,她不知道该不该敲门,她摘下了墨镜,理理自己的衣服,走上前去,就在她敲门的一刹那,门开了!眼前的那个人,她是如此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妈”
“进屋吧”,她的母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愣了半天才吐出这三个字。
是的,这就是她的家,离开了八年的家,而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的母亲,母亲显然对她的回来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欢喜,仿佛是件顺其自然的事情,是命中注定的结果。
“你爸在屋里呢”
“恩”。
她只“恩”了一声,显然她并不愿意见她的父亲,换句话说,她是害怕面对她的父亲,八年前的那一幕依然清清楚楚地刻在她的心里。
八年前
父亲的身子深深地陷在沙发里,母亲站在厨房里偷偷地抹着眼泪,她在房间里收拾行李,“你走了,就永远别再踏进我这个家”父亲说得那么决然,“孩子,你就算不替我们考虑,也为你自己想想啊,那个男的是靠不住的”母亲用孩子似的无助的眼神乞求她,她没有听,此时的她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她被理想冲昏了头,她自己清楚地知道那个男人不爱她,可爱情又有什么用了,只要能从他那里得到她想要的就行了,她想要成功,想要冲破命运的牢笼,在宿命的桎梏里寻找一双可以攀援的手。为了一份依靠,她可以牺牲她的爱情和婚姻,她知道在一个男权的社会里,她只能拿她的婚姻做筹码换取她想要的,她在心里默默地流着泪说“妈,我是别无选择的,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于是,在一个宁静的下午,她提着她红色的行李箱,离开了这方天地,开始追逐心中的梦想——一个诗人的梦。别人笑她也好,怨她也罢,她是无所谓了。每个人的生命里都存在着或存在过一个幼稚简单热烈而不深刻的理想,更何况一个女人一辈子又有几回可以任性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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