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不止于此,不只是他们打开杂志,看到购物指南的首页上那个美女拿着的新款读书器,他们就发现自己需要读书从而爱上了读书这么简单。一旦钱能买卖他们生活中的商品,他们的生活就变得可以交易,也就是说,会因为钱的贬值而贬值。钱开始碾压一切他们珍惜的东西,将它们换算成数值,进行比较和鉴定。价值成了他们衡量生活的标准,而这本不应该出现的。
他开始变得不安起来,于是他与世界约定好,礼貌的彼此划清了界限。自己的生活,他会像鸟筑巢一般从一点点小枝叶收集起,收集他珍惜的东西,然后喝着酒看着这莫名翻滚着的世界。
棕色的咖啡沫在杯子里围成一圈,热气慢腾腾的旋转升起,像极了冬日里抬头呼出哈气,然后看着它缓缓离开。他并不想成为谁的依靠,也不想找谁作为他的依靠。他只是想在这个不知所云的日子里能静静的坐着,直到夕阳灯塔似的光一束束收拢,晚霞像水墨般殷晕了天空,寒意透过窗户浸到屋内,路灯们无精打采的开始上班,然后店长的铃木EN125-3轻快地打着火。
五
等待是最容易做到又不至于迷惘的姿态。可以等任何东西,等衣服降价,等喜欢的人,边喝酒边等灵感到来。他也在等着,等着一定会破碎的希望。他喜欢带着一点遗憾,因为这样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天已经完全黑了,人们的脸上露出倦意。他小心翼翼的维持现在的生活,他在等人,并不是朝思暮想,并没有辗转反侧。等待并不是为了什么,他也不希求谁为他的等待起立鼓掌,谁为他的等待感激涕零。只是心里装着一个人,心情就不会像柳絮一样,一会儿随风飘到看不见的高处,一会儿翻滚着又落回地面。
渐渐他发现也许他并不是在等他,那只是他改不了这个习惯的借口而已。也许他心底是希望等一个能帮他把这出已经落幕的蹩脚戏演下去的人而已。
他想起刚看的书。晚年的海明威眼中的巴黎是那么迷人,让人能触到那自由的空气,人与人的信任,快乐的想按住帽子,低下头,在磨得光亮的街上跳段踢踏舞。他看得有些出神了。当然,他没法找到灵魂那么伸展的日子,所以那会儿他合上书,安心下来。他不相信完美,尤其是别人告诉他的完美。如果完美真的降临了,那他们只得去死了,因为他们没事可做了。
又是一班地铁到站,轻轻的刹车声,像是晚回家的父母小心翼翼的关门,怕发出声音吵醒熟睡的他。光线已经变得昏暗,路灯笼在他坐着的长椅上。夜像是暗潮般拍打着他们这片孤岛,仿佛是在宽大帷幕内的聚光灯下。秋风急匆匆的潜行着,却不知身后挂着的一片树叶暴露了行踪,向着青灰色的天边翻滚而去。
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因为他所熟知的人,熟知他的人,此刻都不知遁入了世界的哪个角落。或者只是他一个人躲在了某个角落也未可知,大家都在平平淡淡的过着生活。下自习的车流渐渐密集起来,颠簸时车铃清脆的声音,仿佛坐在父亲肩头的小女孩得意的笑声。换了一两年前的他此时也许就会拿起电话打给最好的哥们,然后喝酒喝到忘形,变得像小时候一样爱笑,深夜的冰冷在不经意间已经袭到胸口,他不得不将衣服裹紧身体,直到晨雾变得看不清,太阳升起来。他会捡起一块顺手的石头,砸向那个金黄的假惺惺笑着的球体。石头旋转着飞出,他心满意足的转过身,脑海里想象着那个恼人的太阳“哗”的一声被击碎,然后回宿舍一觉睡到中午。
他曾以为自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有着普通的父母,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吵架吵得很厉害,会自居为大人而无理取闹,会把他简化为不懂事的小孩子,不过在他难过的时候会马上注意到并安慰他。他曾以为自己有着和别人一样的普通的学校生活。喜欢和同学玩游戏,喜欢春游,在春游的前一天晚上会兴奋得睡不着觉。他不知道是哪一点开始他跟别人有了区别。
恍惚间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他注视着楼房的最后几盏灯熄灭。想到每一个人,无论是度过了开心的一天还是难过的一天,最后总能回到自己的床上熟睡,让他很安心。这时的世界充满了安详,树们开始窃窃私语,月亮也不知怎的突然现了出来。世间本没有那么多牢骚可发,也没有爱听牢骚的人。发完牢骚还是只能爬起来装作没事一样自己走着,就像小孩儿哭了半天发现没人注意自己后,自讨没趣的停了下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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