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善始善终、功德圆满,
为了不感到自己属于另类,
我期望处决我的那天,有很多人前来看热闹,
他们都向我发出仇恨的叫喊声。
---加缪《局外人》
一
因为他要从车里拿东西,所以先让女友上楼去了。空气有种下压的滞重感,青白色的路灯的光奋力的划开黑暗,仿佛随时有被吞没的危险。没有月亮的夜晚,景色看起来很像是拍电影时临时搭建起的纸一样的场景。他甚至都没注意小区内没有一个人,平时遛狗的老人们,聒噪的小孩儿们,还有看孩子的大人们,这时都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单元门前许久没有被打扫的人造大理石地板上躺着几颗烟头,皱皱巴巴的。他走进门,金属的大门在他身后“砰”的关上,透出奇妙的不耐烦。空气中有着热蒸汽混着洗发水的味道,他走到电梯前面。
电梯停在10楼,随着他按下“上”,红色的数字开始缓缓变化。他因为着急回家,平时惯常玩的吓唬自己去回头的游戏都没有想起来。“3、2、1”在“1”处稍有迟疑之后,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白色的光照到他脚前。他走进电梯,按下“关”,楼道在他眼前缓缓消失。银灰色的大门关上之后,他的知觉似乎也像手机信号一样被锁在电梯内了。他按下“4”。
马上到4楼的时候,电梯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径直向上而去。他确认似的又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按下的“4”已经熄灭。电梯仍然慢慢移动,让他不禁觉得它仿佛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电梯到了7楼时突然停了一下,他以为可能有人要下楼,然而电梯并没有开门,而是突然发疯似的以极快的速度向上冲去。电梯与四周的墙壁有时剧烈摩擦,发出难听的金属音。强烈的使他出现了幻听,好像听见了什么人的叫喊。它不停地晃动,他都有些站不稳了。应急电话像儿童玩偶盒中的小丑一样突然蹦了下来,并拽着电话线不停地跳动,玩的很是开心。白色的灯无辜的挂在屋顶上,时明时暗。他想当电梯到达顶楼时会不会突然像石头一样坠落到底,蓦地想起以前看到过,电梯坠楼时应该将全部楼层都按亮。他发疯似的用手在数字键上捶打,按亮的灯仿佛组成了一个奇异的符号。然而电梯不管他这无畏的挣扎,仍然自顾自的冲刺着,就好像小孩刚会骑自行车时的兴奋劲一样。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只能两只手撑着墙,尽可能保持平衡。
突然电梯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不知为何他也随之稳稳地停了下来,就像平时坐电梯一样。刚才发生的事好像只是他跟电梯的一点小秘密,电梯满意的打开门把他请了出去。楼层是“7”。
他从没来过7楼,这里竟是像商场一样的地方。他看到一个售货员站在一筐什么东西边上,是个大约四五十岁的阿姨。他尽可能轻松而随意的问她,4楼怎么去。她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没有说话。他只得自己去找应急楼梯。他走向西南角,因为直觉中大多数楼梯都在那个方向。果然那里有一扇铅灰色的重门,他用力推开它,进入,然后被黑暗急匆匆的拉入了怀抱。
恢复意识时他站在自家客厅,女友在吃早饭。他问道:“刚起床?”,不知为何他知道此时已是早晨。女友并没有抬起头看他,说道:“他一宿没睡啊,还以为你不要他了。”
梦醒。
真不该多贪睡这半小时的,他想。
那是末日说已经成为噱头的下半年,他一直盼着星期一,星期一他在法学院下课的时候可能会碰到那个爱穿开司米毛衣的女孩儿。秋天将近中午的日光包裹了她的每一根散乱的头发,发出黄宝石般的光泽。那年他一周去三次街边的咖啡馆,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家。他以为那是世界上时间流动最慢的地方。他不知道在咖啡馆的正下方就是一到十一点外国人们蜂拥而至的舞厅,充满了在冬天里穿着短裙丝袜的女人和端着酒杯的男人。
咖啡馆里人们在这里认真而急促的谈着自己的设想,夸耀着自己的人脉。“干到四十岁,我挣够了自己花的钱,就退了。”人们这样说着。一台台mac个人电脑里塞满了数字与曲线。70%,男人用手比划着,那百分号是一个完美的圆,一条完美倾斜45°的线,以及又一个完美的圆。男人的手在画最后一个圈时意味深长的放慢了,眯着眼点起烟,然后舒适地喷出一大口,“就等着上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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