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死了。”母亲一面收拾着手中的书本，一面漫不经心地说着。
她的语气只是淡淡的，而我却在瞬间落下泪来。
思念翻折着，直到痛苦蔓延到心里。他的曾经的慈祥的脸庞开始回映在脑海里，只在瞬间是清晰的，而后渐渐被泪水融化，苦涩地流淌，一直到达心底的最深处，缓缓地化作缕缕青烟。
原本只是痛苦，但渐渐痛得不知所措，还以为那是永恒，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最后一见竟成了永别。
眼里的母亲还在机械地动着，或是我在呆呆地看着，肉体还在这里，灵魂却不知归宿。只知道自己仿佛还在恍惚间想着什么，飘渺的思绪也将记忆拉回那一次真正的永别。
恍惚记得那是五一假期的一天，我和爸爸开车去老家看望他们。大概经过了2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们到达了目的地。老家的院子很大，下了车我就大喊着“爷爷”穿过大门、穿过院子，尽管我知道院子大得让他听不见，但我还是想痛快地喊出声来，那是抑郁在内心许久的感情，或者说是思念吧，毕竟分开有一段时间了。我直奔他的房间冲过去，掀开门帘，看到她缓缓从椅子上坐起，微微笑，柔声说着“来了”。我点点头，笑笑，就来到炕边看看躺在床上的他。他似乎还在安静地酣睡着，我轻轻脱下鞋子，上炕爬到他的身边，轻轻地看他。他的脸庞更消瘦了，原本肥胖的脖子竟看不到一丝赘肉。那敞露在被子外面的原本丰满的胳膊已变得纤细异常，清晰的骨骼轮廓仍是掩盖不住那苍白。接着看看他闭合的双眼，而后俯在他耳边，轻轻呼唤着“爷爷”。或许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吧，他那雪白的双眉微微颤动，花白的睫毛缓缓动，而后睁开微闭的双眼，淡淡地看看我，那眼眸里满是无神，但这已足以让我感到惊喜。随着我的第二次呼唤，他倒显得异常平静，怔怔地看，仿佛间微微地点头。我不晓得这是不是我的幻觉，但幸福总是短暂的。一切只是四五秒钟，似乎看我很累吧，那原本微睁的眼睛又轻轻闭上，只是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我不禁伸手轻轻抚摸他那稀疏的花白的头发，眼睛里满是爱意。不知为什么，一股酸涩的情感悄悄流入到心底，我慌忙眨眼，伪装掉已少有润湿的眼眶。我捏捏他的被角，而后穿鞋退下炕。“今天还不错，竟然睁眼认识你了，那天你爸来叫他，他愣是不睁眼，看见你爸也不认识，儿子还不如大孙女呢。”奶奶在旁边笑着唠叨。我微微笑，轻声问她：“最近情况怎么样啊？”她还是脸上挂着笑，只是淡了许多：“吃饭还行吧，只是晚上还是睡不好，身上的伤口也还那样，就胳膊上一处结痂了，腿上的还在淌血。每天都在上药，可是就不见好，唉，年纪大了么，身上血液也不怎么流通了，恐怕也就这样了。”那语气满是爱怜吧，至少眼神是这样的，大概还略带有少许的埋怨。“那伤口……”我喃喃着，只是没有勇气大声说出来。我的视线不仅停留在那微微隆起的被子上，我知道，那被子的下边是一双瘦弱的伤腿。我真的不忍心看那隆起，因为这一切的伤痕都是由我而起。假若我初三时候不转去北京城里念书也就不会离开他很长时间，他也不会总是想念我，不会半夜起来柱着拐杖独自走出屋外呼唤我的名字，不会因为夜黑而摔倒在屋外的台阶上，更不会摔得腿部断折不能行走，也就不会留下这满身的伤痕了。回忆只在转瞬间，奶奶的话音还在未落之际我就已收回记忆而后匆忙转身。眼睛还在使劲眨着，尽力掩饰着那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我不敢面对那双瘦弱的伤痕累累的腿，更没有勇气去想象那时他的难过的心，那是怎样一种感受啊？我不敢想象。
努力定定神，而后转身。我怔怔地看看着屋子的四周，雪白的墙壁，没有鲜艳的颜色。至于思绪飞到了那里，我就不得而知了。那痛苦正在缓缓化解，但一切仍是飘渺的。就在我魂不守舍之际，口袋里的强烈振动将我从恍惚间拉回到现实，我知道那是什么，于是找个“去大埝遛遛弯”的借口出了房间，快步走出硕大的院子，直奔大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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