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犹如被利剑翻搅,脚下却如同钉在地上不曾向前挪动一步。
当当是工地上的狗,可是它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吗?在它心里,我和妈妈难道不是它的主人吗?可是,我却保护不了它,也不敢去保护它,在它最危险的时候,不曾为它说过一句话,想到的只是尽快撇清和它的关系。妈妈呢,我知道她心里也一定为当当担心,可是她的力量也多么单薄啊,除了维护好自己的女儿,她再也没有能力多维护一只狗了。
我站在巷口承受心里的煎熬。不知是幻想还是真实,从巷子那边吹过来的冷风化作一巨大的旋窝,将我深深地卷了进去。我晕眩在旋窝里,脑海是阵阵凄厉的狗叫声。
夜已经深了。想必那两位老人已经走了。当当呢,它还活着吗。
我站在门口等待当当会像以往一样来到我们拥挤但温暖的小家。然而,夜的帷幕越来越厚重。
母亲催我回房间睡觉了。正要绝望地转身回屋,远处朦胧的黑暗里,缓慢地出现了一个移动的物体。越来越近了,那耸拉着的大脑袋,蒲扇似的尾巴——当当!我开心地叫着跑了过去。
我不断地抚摸着它的黄色毛发,为自己傍晚的无情道歉。当当看着我,摇了摇尾巴,它没有怪我!我又仔细检查了它的身体,竟然没有受伤!看着当当毫发无损重新出现在眼前,不禁有落泪的冲动,这真是今天最奇迹最开心的事情了!
第二天才知道,原来昨天两位老人去找负责人的时候,他们竟然也是一口否认,说当当是附近的野狗,和他们无关。老人没有办法,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了。
我为当当逃过这一劫而庆幸。但是,这件事的处理有太多不如意的地方。两位老人只有自己出钱打狂犬疫苗了;而工地负责人对当当的否定也让我心寒,一只一生都奉献给工地的狗竟然被定义为附近的野狗,一句话抹杀了它存在的意义,等过些天工程结束了,是不是没有谁再记得当当了?
母亲安慰我说,当当的生命力很强的。可惜它太老了,否则说不定还有人愿意把它带回家去。不过工程结束后当当一定可以去附近的居民那儿寻找食物。又或者,这幢大楼以后的守门人会收养当当呢?
我苦笑着,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这便是工地上的狗最悲惨的命运了吧。一群四处漂泊的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暂时安家,在这里工作、生活,并且喂养几只狗看管着工地。几年之后,工程结束,工人们知道到了离去的时候了,新出生的小狗被带去新的工地,然而在工地上度过了大半生的老狗却无法随之一起漂泊。等待它的,恐怕便只有遗弃和流浪。
我不知道当当有没有意识到那一天快要到来,我多么希望让它知道,在未来的某一个早晨,当它从睡梦中醒来,原来熟悉的工人全都离开了,只留下崭新奢华的高楼耸立着。而这里,将会有很多西装革履的人走进,这个曾经的工地,将再也不是它的家。我多么希望它能提早知道这个结局,也好过某一天突然的茫然悲伤。
我离开工地回到学校的时候,当当依旧每天自在地穿梭在熟悉的环境里。它未来怎样,饱腹或者挨饿,我都看不见了——即便看见,也只能视而不见了吧。
我能给与当当的,只剩下深深的怜悯。
谨以此文献给当当:一只工地上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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