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雅戈尔继续写着,“在陆军规章制度第五册里,说士兵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名词,第一等级的士兵叫将军,而最后一级叫二等兵……”
老头的舌头不停地翻搅着他的嘴唇,欲言又似有不妥,只好轻声说:“最好能够看看我的孙儿孙女们。”
“什么孙儿孙女?”她问,并生气地看着他;“也许一个都没有呢。”
“那可说不准,或许真得有呢,又有谁知道呢?”
“所以你们可以猜猜看,”雅戈尔催促道,“有没有客观存在的敌人又有什么分别呢?我们内心的酒神是我们最大的敌人”。那支笔在纸上尽情的挥洒,发出的尖叫声,犹如鱼钩在某件硬物上划来划去的声音,刺耳难听。雅戈尔每次急促地读过每一行。他坐在一个四肢可以伸开的凳子上,他的脚板宽硕无比,放在桌子下,肥肥胖胖,看来营养充足得几乎就要炸裂开来,还有他那如动物般粗糙的脸、如公牛般粗红的脖子。他本身就是庸俗粗野的化身:粗俗的,自以为是的,出于对出生在富裕家庭和得到良好教养的傲慢;而维瑟丽萨是非常了解这样的粗野行为的,但又不能用语言将其表达出来,就这样只能生气而怀疑地看着雅戈尔。她的头开始痛了起来,而她的思绪在他读信的声音和那些莫名其妙的文字里变得越发的混乱不堪,所以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静静地等待他快点完成字迹潦草的信。相反老头儿倒是充满自信地看着,他相信带他来的老伴儿,还有雅戈尔。
写完信后,雅戈尔站起来将信从头通读了一遍。老头儿不明白信的内容,却因信任而使劲地点着头。
“写得好;听起来平实易懂……”老头儿说。“上帝会赐予你们健康幸福。写得好……”
老俩口再桌上放下了三个五元的苏联小铜板,走出了酒馆;老头儿就象失明般站立不动,径直看着远方,好在那份信任还在他的脸上;但是维瑟丽萨一出酒馆,就生气地向狗挥舞着拳头,生气地说:“我呸,该死的狗东西。”
老妇人还是整晚没有睡着;她被杂乱的思绪困扰着。天刚刚破晓,她就起床,做完她的祷告,步行去车站,把信寄出去。
这儿距车站足有八九英里远。
二水疗馆里
B·O·莫佐兰维塞尔的水疗馆在新年这一天还在营业,确切地说是一如往常;唯一的不同之处是守门人安德瑞,穿着一身缀有新的彩色穗带的军装,一双擦了很多鞋油的靴子显得格外光亮,不仅如此,他还对每一个来访者,送上新春祝福:“祝您新年快乐!”
在这隆冬的大清早上,安德瑞正站在门口,读着报纸。就在十点钟时来了一位将军,这儿的常客之一,紧跟着一位邮递员。安德瑞帮将军脱下他的崭新的毛大衣,顺便说了句:“祝您新春快乐,阁下!”
“谢谢,我的好伙计,也祝你新年快乐!”
在楼梯的顶端,将军问道,朝门口点着头,以示他明白了(他每天来都问同一个问题,而总是忘记了答案):“哪个房间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按摩室,阁下。”
当将军的脚步声消失后,安德瑞就去翻看邮寄来的信件,而且发现竟然有他的一封信。他赶忙拆开来看,读了几行,接着他似乎并不着急地,向楼下靠近走廊尽头的家里走去,读着他的报纸。他的妻子叶菲雅正坐在床上,怀中搂着吮吸奶汁的婴儿;另一个孩子,他的长子站在她的旁边,长满卷发的头枕在她的膝盖上;三儿子熟睡在床上。
进了房门,安德瑞把信递给他的妻子说:“乡下来的,我猜”。
之后他又往外走去,而眼睛却并没有从信纸上移开。他能听得到叶菲雅带着颤抖的声音在读着信的开头。她读着却又难以接着读下去;对她来说,这些以读过的字眼儿已经足够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她紧紧抱着大儿子,使劲地亲吻他,她开始说话了――但是很难说清她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这是你爷爷奶奶的来信,”她说。“信来自乡下……来自圣母,圣子和基督!而今洁白的雪花早已落下来堆在了房脚下……树林变得白茫茫一片。孩子们欢快地划着雪橇……年迈而和蔼的秃头老爷爷正坐在烧得通红的火炉旁打着瞌睡,双手互插在袖管里,懒得伸出来,更不会去关心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还有那只我可爱的小黄狗……我亲爱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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