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妈妈每到星期天,都会去夏堡村看望一位奶奶。奶奶的家境非常的凄惨。虽是和儿女一起生活,然而,女儿半疯半癫,已是人妇,思想行为却和儿童无异,天天缠着老母亲带她出去玩。听说她年轻时曾被送到精神病医院治疗过多次,每次送回家里,疯狂程度变本加厉。摔碗,歇斯底里的哭喊,邻里早已习惯这样的闹剧。
唯一的儿子,日日忧愁,哀伤,好似希腊神话里恋上自己水里倒影的那罗基索斯。没人能唤起他生活的希望,或许,他有,却早早熄灭了。
看望奶奶是妈妈日程里的必须项目。动身之前,妈妈总会先到百货超市里面选些适合奶奶的衣物,再转到菜市场挑些鲜肉绿菜。若路人看到妈妈给老人家梳头,陪她聊天的高兴样子,多数会想“这女儿真孝顺”。可问题就在这里,妈妈不是老人的女儿,听外婆说也并无任何血缘关系。尽管,奶奶也说:“不用每星期都过来,我能照顾自己,而且,家还离那么远,别折腾坏身子。再说,两孩子都在身边,不必担心。你星期天就好好歇歇,陪陪孩子吧。”
妈妈嘴上应着好,到了星期天,心里开始发急,定要去,奶奶也只得由着她。有次,妈妈生病了,躺了三天,又强撑起来,勉强穿戴整齐,虚弱的走路都是软绵绵的。老爸叹气,“你想去看老人家,也得养好病吧!”
有时候,我也会陪着妈妈去看老人家。妈妈在厨房里做菜,我就和老奶奶聊天,说学校里的趣事;或是洗些衣物,帮妈妈减轻点活。每到高兴时,奶奶总会流泪,说想起另一人。再问她是谁,奶奶就摇头,擦擦脸上的横泪,“老了,总想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
日子一天天溜走,但谜底依然没有揭开。妈妈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像照顾亲生父母一样赡养着奶奶,直到老人家去世。
送葬的那天,妈妈手里捧着一幅画像,披麻戴孝,走在老人儿女的身后。而那画像不是奶奶的,一个女孩,很温柔,恬静。妈妈紧紧抱着相框,哭的很痛。磕头,培土,一刻都没放下过。临走时,老人的儿子恳求妈妈留下相框。接过的那刻,他顿时泪流满面,手轻柔地抚摸着女孩的脸,然后把相框放在老人墓碑的下方,“妈!让姐姐和你作伴吧!”
回家路上,我提起相框,妈妈扭头望向窗外,随即眼角流出两行泪,我害怕地说;“妈,你不要哭了嘛,我不提了。”
第二天,妈妈说要去陵园,我不放心妈妈的身体状况,陪着去了。沿路妈妈难得高兴,採了好多野花,满怀不知名的。只是一步步离陵园越来越近,妈妈神色愈加凝重,眼里幽幽地聚了一汪水。走到墓碑前,我吃惊人地发现,竟是相框里的女孩。妈妈抱着花,伫立良久,过了半晌,低头闻闻花香,“我知道你会喜欢,所以给你带了野花。妈妈走了,我陪她走到最后。我帮你完成了最后的心愿,你就放心吧!”
谜底揭开了。只是难以置信,奶奶是妈妈朋友的母亲。但一切还是匪夷所思。
回来的路上,妈妈渐渐从凝思中醒来,半伤半忧地讲起她的朋友。当提到她们是如何亲密无间,情同姐妹时,妈妈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妈妈说:“她很了解朋友家里的情况。妹妹有精神问题,天天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父母被生活、工作尤其是她的妹妹累的心力交瘁几乎崩溃。朋友硬是凭着刚强毅力和艰苦努力进入大学,后来靠国家贷款交了学费。大学里,她从事各种兼职,后来还组织学生进行创业,身边的朋友都佩服的不得了。恬静笑容的背后,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走过来的。直到接近大学毕业时,朋友病情突然越来越重,最后住进医院。”
妈妈开始哽咽起来,“那天去看望她,她含着泪笑笑,‘我得了癌症,高二的时候就知道了,父母还以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我想我还能活几年呢。后来复发,高三做了第二次手术,我用最后三个月努力补完所有的课程,顺利过了高考,一直走到现在。我很满足了!尽管曾经想,生命如此短,何必这么累的活着。后来,想通了,何必自己给自己难过呢,把死亡抛之脑后,尽情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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