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斯事对我而言是一堂实实在在的人生课,他的人和事是那个年代极为平常的,并无惊人之处。人生的路程,无不受道理的引导,而这些道理的获得是可贵的。那一夜,我忽然感到懂了很多。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生产队里取消了阶级斗争分析会,政工员对霍老五的态度也不再那么严厉,但是霍老五仍不声不响的干活,少言寡语,看的出来他的心态淡定。我已不顾嫌疑,干活休息时,常和他坐在一起,听他讲过去,讲唐诗、宋词和三国故事,讲一些名言警句。我以他的言谈所动,那些话不断引起我深思。
冬天,村里变农闲为农忙,组织全村社员,在村北的沙土地里搞农田基本建设。把表层的沙土翻开,把下面的好土挖出来,用好土把沙土填埋,改造良田。任务指标分到各个生产队,生产队再按亩数分到个人。那情景又是一番热火朝天。工地上设指挥部,架起高音喇叭,除每天广播各生产队进度外,还播放各种音乐。当时不少戏剧已经解禁,豫剧《朝阳沟》尤其让这一方人喜欢,广播员不厌其烦的播放,那优美的旋律便在寒风中或高或低的飘扬。数百人挥着铁锹边劳动边和着喇叭唱戏,四周红旗猎猎,劳动场面人声鼎沸,很让人动情。
分给我的地段正和霍老五家在一起,他提出我们一起干,我很高兴。我、他和笑梅到地里后便抓紧翻地,霍老五动作慢,翻出的土却多;我和笑梅动作快,翻出的土却少。我们三个人也在暗暗竞赛。大冷的天,我只穿着秋衣,还不时擦汗,北风呼呼但每个人身上都热气腾腾,笑梅的脸庞在寒风中更红的迷人。农田建设结束后我感觉和他们爷俩更是亲近了。
转眼过去十多个月,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参加劳动使我身心受益,内心十分充实,和本队的男女社员建立了亲密的关系,思想上也渐渐摆脱了稚气,体会到了劳动的乐趣。个头猛长,浑身是力气,几本日记记满了我的思想所得。我并不认为在农村劳动枯燥,相反,却十分珍惜这机会。
春天来了,暖暖的阳光复苏了大地,麦苗返青,气温回暖,生产队又开始了锄地、浇水、撒肥。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的昼作夜息。这时,一件突然的事打破了村里和我们队的宁静。
一天,村里来了一辆北京吉普,车上下来四五个人,他们先和村干部谈了几句,便让人找霍老五。原来是西安来人和县组织部一起给霍老五平反,落实政策。听人说当上级领导握着霍老五粗糙的手宣布决定时,他并没有十分激动和感激,只微笑着说了句谢谢,然后拿出了那杆烟袋。
我听到消息十分为他高兴,乡亲们也有不少人到他家道贺。人们开始以另外的眼光看待他,刚免去职务的政工员因为以往一些言辞而婉转向他致歉,他也只是摆摆手。而知道命运即将改变的笑梅见到我时,先是脸一红,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
离家返城的日子越来越近,霍老五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出工,笑梅也是一样,只是那衣裳变的鲜艳了一些。那几天干活时,我和霍老五天天在一起,心有感应,都很珍惜这忘年之交。这时,我觉得他没啥变化,只是笑声变的爽朗了。
我们生产队的拖拉机送他到县城坐车。早上,乡邻们自发的来到他家送行,霍老五穿一身崭新的中山装,戴顶蓝帽子,脸上的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的,很精神。笑梅更是欢天喜地的,毕竟年少易生情。霍老五把烟卷分散给众人,感谢乡亲们相送。我一直在他左右,帮他收拾行李,当我触到他手时,感到了他手轻轻的抖动。记不得他和我分手时都说了些什么,离别的愁绪使我不知说什么好,该怎样表达,只是悄悄把买好的精美笔记本送给了笑梅。拖拉机已远去,送行的人,感叹唏嘘。
一年后,我离村回城参加了工作。但和生产队的感情日渐深厚,队长和社员们进城都要到我单位坐坐。我也回过村里几次,霍老五的消息也未断过,他回西安后,重新安排了工作,补发了工资;笑梅又找到一所学校学习,准备参加高考。后来,又听说霍老五已退休在家,笑梅上了一所中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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