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停车房住着一位老汉，八十多岁了，瘦得皮包骨，一副活脱脱的猴子脸型。他总是穿着一身肥大而又不合身的尼龙外套，衣服很久，很像是别人穿了不要了送给他的。老汉脏兮兮的衣服却强烈映衬出那张枯瘦但干净的脸——没有一点点油光和污垢藏匿在那些被岁月侵蚀所形成的深深的皱纹下面。的确，老汉很爱干净，每天早上他都要用他那条破了几个大洞，边缘呈条絮状且灰黄的毛巾精心擦拭他的脸；虽然老汉的牙齿掉的差不多了，吃剩下两颗因长时间被烟熏的发黄且横突着的门牙，但老汉每天都用牙刷沾着自来水刷着他那两颗最后的战士。

我至今不知道老汉叫什么，姑且随便取了个顺口的名字“老汉”叫上了。老汉是有儿女的。他女儿住在二楼。从妈妈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老汉的儿女不孝，嫌麻烦都不愿意照顾老汉，把老汉推来推去。老汉没地方住也不是个办法，最后老汉的女儿妥协，在楼底下弄了个又潮又霉的停车房给老汉住下。老汉从04年搬到停车房住下，就算正式有个所谓的“家”了。老汉的家很简单，家里唯一的电器是一个不足路灯一半亮的25W小灯泡，灯光很暗，灯泡发光时还不时发出“嗞嗞嗞”的声音。不足十平米的“家”里，一次性杯子、牙刷、床、破毛巾、灯泡——这就是老汉的全部家当……

当然老汉的生活并没有那么惨。在大约05年的时候他找到了一个家人——遍体白色的流浪猫。似乎是上帝安排好的一样，老汉如同许多故事书里的穷人主人公一样与流浪动物相依为命。是的，老汉找到了亲人，一个比他儿女亲很多倍的“人”。虽然在写这句话时多少有些讽刺，但事实确实如此！

猫很瘦小，全身白色的毛刺拉形成几股小圈如同几堆胡乱长着的稻草，一看就知道是长时间吃不饱的流浪猫。不过幸运的是老汉对他很好。每餐老汉都把自己仅有的一碗饭菜匀一点出来给猫，每逢过年过节流浪猫还可以吃到老汉留给它的鱼——虽然是已经发臭的鱼头。偶尔小区里有不懂事的顽童拿柳树条欺负猫，老汉便马上冲上去拿木棍重击地，故作生气状，骂骂咧咧，絮絮叨叨，顽童便识趣地离去……

老汉的日子过得很辛苦，每天吃的好坏完全由女儿和女婿的心情决定，有时候他女儿女婿在外面打牌输了很多钱，老汉和他的猫便遭殃了，会一连吃几天发馊的饭菜。但老汉似乎没有什么怨言。每天都乐呵呵地拿着他不知从哪个垃圾堆拾来的破椅子，找个有阳光的地方，一坐一天。我想他的内心一定特别渴望光明。那只猫呢，便到处撒欢，爬到房顶伺机抓停歇的麻雀，钻到房屋墙壁的小洞里抓老鼠。玩累了，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老人旁边，四肢屈地，斜倚着老汉的腿打起盹来。我每次经过，刻意放轻脚步，生怕打扰到他们。老汉晒太阳的时候喜欢喃喃自语，猫也有事没事地附和几句，我想他们之间有一些特殊的交流语言吧……

前年冬天老汉死在家里，说是冻死的。老汉走了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只白猫，而老汉的那个家，如今被他的女儿女婿翻修一新，换了防盗门，装了防盗网，从外观上看显得格外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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