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地道的农民,常年穿着旧旧的衣服,不知道那些衣服是什么时候买的。在我印象里他没有穿过新衣服,但却为了我不买新衣服而和我拗气。小学六年级,我要参加县里的铅笔字比赛。第二天就要考试了,我发现我没有铅笔,父亲在下大雪的冬夜踩着厚厚的积雪陪我去买铅笔。路上积雪很厚,当时父亲说:“丫头,我背你吧。”就这样,大雪天,父亲为了给我买一支铅笔,背着我走了好长的夜路。
父亲爱喝酒,但只喝廉价的酒,喝酒喝高了就“胡言乱语”,拉着我说:“丫头啊,好好学习,以后有出息了,让我沾沾你的光,哈哈……”我明面上不应他,但内心却暗暗下决心:我以后一定要成为父亲的骄傲,一定让我亲爱的父亲过好日子,给父亲买很多很多新衣服,给父亲买很多很多他舍不得吃的东西,给父亲买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过一个气派的生日(因为父亲从来没有吃过自己的生日蛋糕)……
我上高中时,家里只有固定电话,全家没有一部手机。父亲不顾母亲的反对和弟弟的“嫉妒”给我买了一部手机,父亲憨憨地笑着说:“丫头,以后在外面上学,想家了就可以往家里打电话。不要舍不得吃饭,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就这样,我带着父亲的欣喜去读高中了。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我高二了。高二的一个周末,我回家休息,父亲像一个孩子似的憨憨对我说:“丫头啊,你快生日了吧,爸爸有一个小金库,等你生日了,爸爸送你一部新手机,不要告诉你妈妈哈,这是秘密。嘻嘻……”那时妈妈还没有手机,父亲却把他的私房钱用来给我准备礼物,让我感觉到在父亲的世界里我是多么得宝贵。
可是那年,我没有收到生日礼物,父亲出事了。他在医院昏迷了两天,全身作了很多手术。那两天我总是迷迷糊糊地,觉得浑身不舒服,就往家里打电话。家人怕我承受不住打击,影响我紧张的学习,于是悄悄地瞒着消息。后来周末回家,我看到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父亲躺在床上。我的心好疼,我不知道应该为他些做什么,不知道怎样才能为他分担点疼痛。
父亲身体好了后再也不能干重活了,只能做些家务活。父亲慢慢得变得不爱说话,变得唉声叹气,他在发愁。他在想,作为一家经济支柱的男人,他不能干活了,女儿上大学的学费从哪来?儿子将来的结婚费用从哪来?日子到底怎么过下去?他该怎么办?可是那时候,我忙着要高考,忽略了他内心的想法。我并没有看到父亲的愁思,没有及时得疏导他。高考成绩出来后,我以本一的成绩被省某高校录取。父亲很开心,仿佛我真的成了他的骄傲,他那愁苦的脸那几天格外得舒展,笑容也多了。可是没有等到我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父亲就因心脏病去世了。那是个炎热的午后,家里只有我和父亲,我根本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晕倒得,瘦弱的父亲躺在地上,任我怎么叫都叫不醒。我等来救护车,医生说心肌梗塞发作,已经没有心跳了。我忘记了哭泣,只知道一个劲得用手暖着父亲的身体,希望体温不要降下来,我要让父亲醒过来,也让我的噩梦醒过来。我无法相信,我那么年轻的父亲离我而去,他怎么舍得他的宝贝女儿。他还没有看到他的女儿上大学,没有吃到女儿送的蛋糕,没有穿过女儿买的衣服,没有花过女儿孝敬的零花钱……
可是事实是:我的父亲真的去了。我的世界坍塌了,变成了废墟,变成了永远都无法重修的废墟。我的世界怎么办?还有谁能那么疼我、支持我?我还要为了谁的骄傲去拼搏?
上大学后,在无数个夜里,我默默流泪,站到阳台上真的想跳下去,洗脸洗着洗着就哭……整个人处于频临崩溃的边缘。我不知道那段日子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不过从那段日子里我学会了独自承担,学会了坚强。
很多时候,我们不断奔跑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些在背后支持我们的人们。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