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的秋心河上,残辉渐渐淹没在地平线的尽头,河天相接的弧线恰似水面凹陷晕开的细细涟漪,黄昏的风伴着汀边芦花婀娜地飘舞……不经意间,河的那边,轻轻驶来一支渔歌。
老人从河的那头荡着小舟,我看到,两只充满着节奏而摆动的木浆嵌入河面时,桨叶激起了一抹微微的红光。渐行渐远的黄昏,勾勒了河上轻舟的暗影,一叶扁舟的行径宛如风亲河面洒下的易逝的吻痕,一幅莫奈的印象画作油然而生。
一盏茶的功夫,老人的小舟已靠了岸。“是你吆喝船家的?呵呵……”老人放下桨,向着岸边怵着的我,爽朗地笑,没错,只是笑。“真对不起,老人家我急着过河,天黑之前要赶到镇上过夜。”老人眯了眯眼,打量着河岸上的我,道了声,“上船”。我碎步而上,沉重的脚力踏在木船上,船板反射出几句岁月的叹息。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凝视着这片美丽的秋心河,仿佛沉溺在小桥流水人家的温馨画卷里。只是,这深秋的黄昏,还是有几分凉意的……
老人撑着桨,一漾一漾,河面上散布着几只渔船,几十米长的渔网横铺在广阔的河面上交织成水上簇锦,静静地绵延在渔船的四周。
“小伙子赶着去哪?这么急……”老人边撑桨边问一脸茫然的我。
“我是学刻印章的,听说莲台镇有个刻印章的老前辈,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他。”
老人放慢了划桨的速度,不由得“咦”了一声,“老前辈?刻章的?哦……有,有,我听说过,镇子西边的一户柳家,倒有个能刻章的老爷子。不过他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这手艺有没有传给后人。”我笑着应了一声,其实自己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我坐在船头,环顾着这只如点水蜻蜓的舴艋舟。“老人家,桨柄的木头都开了裂,怕是用不久了吧?”是的,小舟的年代已经很老了,小舟也没有刻意整修过,那曾经镀满铜油的舟身和桨叶已经渐渐逝去往日的锃亮,夕阳投射,露出沧桑的斑驳。老人说,这桨是他父辈传下来的,丢不得,桨料是自家种的蜜枣树,我默默凝视着这双残桨,青头绳子的绑束更加显得桨柄年迈无力。
老人忽然显出一脸的坚毅,皱纹掩饰不了这个曾经在青春战斗过的汉子的刚烈。“这双桨可是‘文物’啊!”老人露出自豪的笑容,眼睛刷地闪过一道火热的光芒,“想当年,我用这桨柄敲过小鬼子的脑袋,把小鬼子们撵得屁颠屁颠。”老人说到这里,两只手飞速地荡着桨。我仿佛听到桨柄与卡口发出的摩擦声,这声音,是对战火时代的焦灼,是对民族顽强的歌颂,是中国人骨子里“历经沧桑而不衰,备受磨难而更强”的那股韧劲!
“轻舟儿飘,乐得个逍遥,彩云儿招,绸似个好……”渔歌潇洒地飘散在秋心河的尽头,尽头的夕阳,舍不得走,小舟迈一步,夕阳又伸头。
老人见我满面茫然,与我问道,“小伙子惦记着啥心思?”我一时语塞,喉间咽过一句哽咽。“没……没什么心思,只是……”我低下头,默默思忖。老人叹了口气,“佛家说一苇可航,也不知道我这小舟渡不渡得了你。小伙子,都说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人家,为什么不把桨和船修一修或者换一换?”
“这桨就是我这副老骨头,只要我撑得住,桨就断不了,这桨可是我的脊梁啊!有时候也是野渡无人舟自横,孤独的时候就摸摸桨,这只与我年纪相仿的桨,说起来,这桨还得喊我一声大哥呢!人啊,活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心里有个念想,啥都能想开,你说是不?”
我放下掖在怀中的包裹,然后打开它,“老人家,看。”
老人定睛一看,不由“呀”地一惊,“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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