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风是传播幸福的信使。那么我不加思忖地选择这样的风:比如寂静的森林里到处都是原始生命的清冷;衰叶残红躺在树蒂与大地连理的地方孕育成来年的新生;毛白杨的枝梢上还有嗔娇呢喃的小鸟,看不到鸟儿活蹦乱跳的嬉戏,因为枝梢的间隙里林立的满是争宠的阳光,鸟儿清脆的声音如水银般明亮地穿梭在树林里参差隐蔽的条桠间,它们更能激发好事者离奇的遐想。就是那时候来了一阵妩媚的风,鸟语被风和叶子表示同情般的哗啦啦声驱遣散尽,干槁的衰叶再一次卷入了红尘。
我喜欢那样的风,因为宁静本不是空气的秉性。
于是,那些早晨,我就去那片毛白杨林里等待这样的风。我甚至熟悉了毛白杨的味道——植物共同的生草气息里隐约有着与众不同的微涩,微涩之中那种潮潮切肤的滋润常常唤起鼻翼里默契而又大幅的翕合。毛白杨的树干笔直但不乏遒劲。树皮是青灰色,有的皲裂,有的瓷实,有的如封空里窖藏的翡翠般光洁。
那么一片奢侈地生长的林子都是挺拔的毛白杨。壮美的视觉效应让你尤其刻骨铭心的应该是团结的魄力和这种魄力下单个个体的可人。屏息静心,你会发现,每一寸时间和空间都是毛白杨自己的传奇。置身于这样的林中,你无法把自己当成一个洒脱似云过无形般的看客,更不能威违心地无衷于传奇中这些静立的角色里流露出的微妙真情,你只能把自己羽化成一个圣神故事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风就在那一瞬间开启了生命的另一种生动。
风来了,有时候温柔的孱弱,甚至羸弱,犹如黛玉悲愁剑眉下的婆娑泪眼,引得林子里到处都是窸窸窣窣梦呓般的私议,私议的内容便是风缘何变得病体摇曳,摇曳的我顾犹怜。
有时候她又来的如此匆忙,这匆忙一旦走进林子便衍射成千树万树的躁动。躁动的叶子在阳光下更像是浴火蹁跹的蝶。在被阳光炙烤的有些焦灼和迷离的瞳眸里,那蝶影显得唯美与壮烈。
有时候她像劲辣撩人的舞女。漫步云端的长鹰肯定能够清楚地欣赏到舞女在树林里妖娆动感的体型。而这时候,远处看风景的人也会因为不经意的远眺而使记忆变得丰富而有幸。
最多的时候,风就像不速之客,来的突然而又猛烈。这情形在夏天里透心的爽而在冬天则是剔骨的寒,这个时候林子里明显起伏波动。叶子与风摩擦的力道发出鸣笛般的呼啸,这呼啸如果不是闪电般疾驰而过,那么顷刻间林子里便会动荡的波涛汹涌。
我就在万种风情里知悉了生命。
于是,我常常能看到一群天使一样的孩子。他们牵手在阳光下转成美丽的圈。圈在阳光和风的修饰下旋转成代表心心相印的同心圆。
毛白杨与风的爱情萌发在四月。那时候,冷冻落荒而逃。世界彻底摆脱了季节的萧索。毛白杨爱的心意表达的热烈又夸张。一大片一大片的杨絮似乎要把整个世界吞噬,然后把它同化成白色陷阱里的缠绵。风滋助杨絮的扩散,于是四月的天气因为有了漫天飞舞的爱情精灵而变得无比浪漫,你甚至原谅了这爱情的直白和铺张,你也不再轻语埋怨这杨絮带来的诸多不便。
你需要靠近一个明亮的窗,窗台上摆放着月季酷似爱情的芳颜。窗的那一面是奔放的杨絮,悸动的树林和静谧的蓝天。蓝天里或许还有纵横翻跃的风筝,风筝下面是牵手的线。
窗的框木上贴着标签。阳光抹就的笔画是诗人神秘的幻想。
阳光是个奇妙的存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她,喜欢它被水桐树的大叶剪成光点,抬头看看她,每根睫毛上都漾着童话中的水晶鞋。
那时候,雄鸡有多早,生命都可以起跑。于是,晨晓就被群山之颠扯成薄薄的白,好像雌蜘蛛和雄蜘蛛把网叠成了一个共同的家园。风不再是破坏,而是享受。白拉出了黄,金黄,我故意错过那奢侈的黄,因为我闻到了着色杏蕊的醇香,它泛滥地浮在艺术家和小孩的心中托起美好的生命,托起摇篮的梦幻和成长。
于是我习惯了记录这样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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