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
日子一天天过去，京城里到处留有我们的步履，河边垂钓的老翁旁，有我们热切的询问；山间荷锄的隐者边，有我们沉重的叹息。还有，彼此，越发粘稠却又刻意躲起的目光。
直到那一日，一个仆人装束的人跑了进来，大叫:"公子大喜，夫人有喜了，等你回去呢！”
书卷落地，我怔怔的望向他，原来，他的真诚，全是虚假。
“清妹，听我说，我有家室，不是故意瞒你的，倩娘是个好人，她会同意的。”
“同意什么，我们没什么啊，有的只是彼此的相识啊，你快回去吧，以后难有机会见你，还请书写成后寄一卷给我。”
“清妹……”
回头，我独自吞咽内心的悲凉。
……
“小姐，一位夫人说要见你，奇怪了，怎么女的也上咱这儿来了？”侍儿梅尔气喘吁吁地跑来说。话音未落，一位风姿绰约，温婉柔和的夫人走到跟前，透过衣衫，依稀看到微隆的肚皮。蓦地，我想起司马大哥。
“不知夫人到来所为何事，还请见教。”手捧一杯香茗，我以周到的礼数来接见这位稀客。自从司马大哥走后，我因无心歌舞，落尘坊清静了不少，整个大堂只有我们两个和梅尔。
“奴家柳倩娘，久闻姑娘大名，只恨无缘一见。现今奴家相公因为姑娘茶饭不思，无心修史，眼看快不行了，还望姑娘救他一救，若姑娘同意，奴家自愿做小。奴家这里跪下求你了。”待我急去扶她时，却看她满脸泪痕，形容枯槁，想必是为司马大哥的病忧心忡忡的缘故吧。
“司马公子有你这样贤良的夫人，是他的造化了，只是贱妾只是位风尘女子，有何用处？”扭转身体，我淡淡说道。
“姑娘不必如此，方才奴家早已看出，姑娘对我家相公担心有加，只是强加掩饰。奴家自恨才疏学浅，不能帮助相公，还请姑娘与我共同陪侍相公，早成气候，不负公公遗愿。”
我深知司马大哥对他父亲敬爱有加，我也希望他出人头地，何况，在心里，我也希望与他长相厮守，白头偕老。但是，倩娘的出现，让我退缩，她的温柔，她的大度，她的隐忍，活脱脱将我变作一个小丑。而司马大哥的状况委实不容小觑。沉思良久，我作出了决定：“倩娘姐姐，既然清娱酿就罪过，自然愿以身偿还，但请姐姐允许，史书完成之日，我立即离开贵宅，从此两无牵绊。如若同意，清娱即刻启程，还望姐姐不要将此事说与司马公子。”
……
韩城内，司马宅。
“清妹，你看这西楚霸王，真不愧做其霸王，把他写入本纪，实属应当啊！”
“相公，你可要想清楚，项羽与大汉有一段过结，这样做，不怕触怒当朝天子吗？”我捧一盏随心茶递给他。
“清妹，你糊涂了，若我不触怒天子，那我就要触怒千万子民，孰轻孰重，难道清妹不知？”相公笑道。
我莞尔，相公果真清正不苟，我一生托付斯人，实乃大幸。只是汉武帝强硬蛮横，相公秉笔直书，难保有性命之忧啊。
不久，相公重回朝堂，我与倩娘，独留汉城，为远行的相公日日祈福。彼时，大汉与匈奴征战不休，相公好友李陵奉命出征，一去不返。汉武帝盛怒之下，将李家满门抄斩，鲜血浸满了整个长安城，整个天下都生活在惴惴不安之中。我已知，相公的耿直，必会带来杀身之祸，这于整个天下，都是一个损失。反之，只要活着，相公必会完成大业，以偿夙愿。沉思良久，我躲在小屋三天三夜，画出自己当年落尘坊一舞，我知道，那一舞，艳动京城，自诩风流的汉家天子不可能不知道。画好后，它被秘密带入未央宫，而我，也因此获得一个和皇帝相见的机会……
几天后，京城传来消息，司马迁因忤逆犯上，处以宫刑，贬作庶人。
有泪滑过脸庞，“司马大哥，清娱守不住承诺，先走一步了。自我来到司马家，合家上下对我尊敬有加，清娱实在不配。姐姐出身清白，知书达理，堪为相公贤妻。凭空享有相公宠爱半载，本已愧疚难当，今又遭此大难，全是清娱过错。还望相公潜心修史，史记写成之日，如若有心，在斯空崖烧上一卷，清娱自当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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